试剑大会结束后,师弟们重新投入日常练功。
我总算不必日日被他们缠着,得空就往山下镇子溜达。
戒律堂虽有明令禁止弟子私自下山,但首席弟子需协理门派事务,往来采买本是常事。
这一直是逍遥派多年以来的惯例。
只是他特意叮嘱,逍遥派虽不禁俗世往来,却绝不可涉足青楼那等烟花之地。
但说来不巧。
山下最能牵动我脚步的,偏偏就是天香楼。
但我不是因为那些环佩叮当的美人。
而是因为她家天仙酿实在醉人。
上辈子高宴回山时给我捎带回来一盅。
那清冽回甘的滋味,至今仍在我舌尖盘桓。
只是从前顾及厉剑寒,怕他听闻我出入风月场,会嫌弃我散漫浪荡。
硬是忍着没去天香楼喝过一次。
如今重活一世,我不想再委屈自己。
趁着暮色未合,我溜进天香楼,照例只要半坛酒。
倒不是心疼银钱。
这些年走南闯北落下了胃疾,肠胃已经不起太多折腾了。
几盏下肚,台上姑娘们的琵琶声渐次入耳。
她们弹的曲子欢快鲜活,不像门派晨钟暮鼓那般肃穆。
我听着听着又贪了两杯。
踏着月色回山,还能胡乱哼起不成调的曲子来。
这么逍遥了半个来月。
直到这一夜我推开屋门,忽然看见厉剑寒正坐在房中。
他脸色有些难看,似乎等了许久。
可自从上次比试挑飞他的佩剑,让他当众难堪后。
这人已半个月没有与我说话。
甚至连试剑大会都不曾现身。
“子时三刻才归来。”
他开口便是责问,“门派戊时落钥的规矩,师兄是不放在眼里了吗?”
我随手将外袍甩上屏风,声音散漫,“大师兄自然有大师兄的特权,回来晚些又怎么了?”
他突然偏过脸去。
顺着那道紧绷的视线,我蓦地看见屏风挂钩上悬着的桃木牌。
那是我之前刻的日程安排。
「初七,修复刀剑谱」
「廿三,论剑大会」
最底端的「八月初八,备生辰礼」墨迹已然褪色。
“哦。”我恍然,“今日是你的生辰。”
灯花“啪”地爆开。
烛光里,厉剑寒喉结轻轻攒动,“整日山下纨绔厮混,成何体统——”
话音戛然而止。
他突然起身逼近,鼻尖几乎触到我领口,“你身上……怎么有脂粉香?”
我低头仔细嗅了嗅。
浓郁酒气中,的确嗅到了一丝甜腻暖香。
“应该是天香楼的姑娘劝酒时蹭上的吧。”
我漫不经心掸了掸衣襟,“她们总爱往人身上贴——”
“你去天香楼了?”
他钳住我的手腕。
眼底逐渐泛起血丝,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我是男人。”
我用力挣开他的手,嗓音也不由得有些低沉。
“山下哪个男人不去喝花酒?”
“那是勾栏,专门做皮肉买卖的腌臜地!”
厉剑寒恨铁不成钢地望着我,竟有种长辈训斥晚辈的威严。
可分明我才是师兄。
“你是逍遥派首徒,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我盯着他攥得发白的指节,嗤笑出声。
四年了。
整整四年。
我苦心树立的端方持重模范弟子,晨昏定省首徒形象,此刻在他眼里。
全碎了个干净。
不过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