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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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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她说,“我不是。至少名和利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我的目的是自由。”

“如果追名逐利能有任何好处的话,我希望这份好处是自由。”她沉默了一瞬,“我只是在用一份自由去交换另一份自由。”

“至于思想……”她眯了眯眼睛,泪痕在她脸上风干了,她几乎已经忘记自己哭过,只是在严肃地思考,“你说的很对。是一种自残。”

她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带着一种挑战般的诘问:“可如果思想并不天然比□□更高贵呢?如果为了保全□□、为了生存、为了达成某个我认为更重要的目标,永久性地改造一部分思想,和战争中那些永久性的肢体伤残相比,何如?谁又能评判,哪一种思想就一定是‘健康’的,哪一种适应性的改变就一定是‘伤残’呢?就像我决定砍掉两个用处不大的手指,去换取剩下三个手指能握紧武器、保护更多人一样。也许有一天,我会真心接受并且喜欢上只有三个手指的状态,觉得它更简洁、更高效。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紧接着追问,语气里带着一种急于寻求答案的迫切:“大家可以得到军衔,我可以得到夫人的提携和助力,翻译处能更顺利地运作,这对整体抗战是有利的。而且,拥有信仰,许多人也认为是好事。这一切加起来,为什么就一定是‘伤残’呢?为什么不能是……一种必要的进化或者适应呢?”

查良铮看着她眼中那寻求认同的、近乎顽固的光芒,以及那光芒背后隐藏的巨大疲惫和强烈的自我说服,心中微微一痛。他知道她并非不难过,只是在为自己披荆斩棘的选择,寻找最坚硬的逻辑铠甲。

“小林,”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你说的这些,军衔也好,提携也罢,甚至信仰被普遍接受这个事实——它们都发生在‘外面’,是我们可以看见、可以衡量的得失,是世俗价值天平上的砝码。”

“但我们刚才谈论的那种‘伤残’,”他顿了一下,目光深邃,“它发生在‘里面’——发生在那个别人看不见、只有你自己能感受到的地方。”

他语气变得恳切,带着一种几乎是痛惜的情感:“这种内在的伤残在于,你为了那些外在的‘好’,而开始默许、甚至主动去‘修正’、去‘压抑’、乃至最终可能去‘放逐’那个独一无二的、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内核。”

“那个内核里,有你不为外物所动的自由意志,有你敢于质疑、独立判断的清醒头脑,有你心底最真实的、未经修饰的爱憎好恶,甚至有你面对这整个扭曲的世界时,那份可贵的、格格不入的‘不认同’……”

“当你为了所谓的‘必要’、为了‘适应’、为了换取那些‘好处’,而开始对这份内核动手——去说服它,去改造它,去让它变得‘合时宜’——每一次这样的妥协,都是对你本真自我的一次微小却真实的切割。这,难道还不是伤残吗?”

“你说将来会真心接受和喜欢三个手指头,也许吧。人是会适应的,甚至会为自己的适应找到理由。但那种‘适应’,是被迫的,是选择越来越少之后的结果。它和你生而拥有五指、并自由地运用它们,是完全不同的境界。”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真正的伤残,不在于你最终拥有了什么、适应了什么,而在于你开始接受‘可以放弃一部分自我来换取生存或利益’这个前提的那一刻。一旦接受了这个前提,就像身体有了第一处残疾,就更容易接受第二处、第三处……最终,那个原本鲜活、独立、拥有无限可能的‘你’,可能就真的被磨平、被改造,变成了一个安全、有用、却不再完全是你自己的‘她’。”

“至于信教本身,或者军衔、提携,那都是形式。关键在于,你做出选择的出发点,以及这个选择对你内在世界造成的改变。为了生存或目标,我们可以忍耐,可以伪装,但绝不该……绝不该主动地、认可地,去‘自残’我们最宝贵的思想和自由啊,小林。”

查良铮的话语,像一把精准而温柔的解剖刀,逐层剥开了林安用坚硬外壳包裹起来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内核。

那些关于“真实”、“自由”、“完整自我”的追问,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哲学思辨,而是变成了此刻她必须面对的、沉甸甸的现实拷问。

她站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公园里孩子们的笑闹声、远处街贩的叫卖声,都仿佛被隔绝在一个遥远的世界之外。

终于,林安像是从某种极度的自我审视中挣脱出来。她长长地、几乎是疲惫地吁了一口气,抬手,有些缓慢地擦了擦脸上早已风干的泪痕,动作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她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在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自由……是奢侈品。”

“你问我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极度疲惫却又异常坚定的自嘲弧度,“就像你说的,我用理性的决定,在强行改变我自己。这算不算自由意志?也许算,因为最终是我自己选了这条路;也许不算,因为我根本没得选——如果我想达成那个目标的话。”

“你说这是‘自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真的在看那想象中被砍掉的手指,“也许吧。为了活下去,为了达成那个目标,我砍掉了……或者说,正在努力砍掉一些我自己曾经珍视的东西。”

“我认为,这是必要的代价,是为了换取更多人、更大范围的自由——一种更基本、更实在的,免于死亡和奴役的自由。”

她再次抬眼看向查良铮,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顽固的光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仿佛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丝认同,哪怕只是理解: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习惯并喜欢上了只有‘三根手指’的生活,并且用这三根手指保护了更多拥有‘五根手指’的人……那这份最初的‘伤残’,又算得了什么?难道结果的好,不能抵消过程中的‘不好’吗?”

查良铮看着她眼中那近乎顽固的、寻求肯定的光芒,以及那光芒背后隐藏的巨大疲惫和挣扎,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他多想告诉她“能”,多想给她一个轻松的答案,让她肩上的重担能减轻哪怕一丝一毫,让她能心安理得地走下去。

但他不能。诗人或许耽于幻想,但真正的诗人,往往比谁都更执着于内心的“真”,哪怕那真实是苦涩的。

他苦涩地说,“为了胜利,为了生存,付出肢体、付出生命,我们见过太多,那很悲壮,但也……值得,因为那是用有形的东西去换取一个更大的目标,是牺牲,是奉献。”

“可是,思想——那份在万马齐喑之时,仍然敢在心里说‘不’的自由呢?那份坚持‘我是谁’、‘我相信什么’的本真呢?”

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几乎是痛惜的强调:

“在我看来,那是比我们能想象的一切——身体、生命、爱情、功业——都更加宝贵、更加根本的东西。它是我们作为独立个体的最后堡垒。”

“你可以说,形势所迫,别无选择。但当一个人开始主动地、认可地,甚至是为了某个‘崇高’的目标,去扭曲、去改造、去献祭这最后的堡垒时……”他微微摇头,语气里充满了深切的担忧,“我只是害怕……害怕你走到最后,会不认识那个达成目标的自己了。”

“你把这一切看的太轻易、太理所当然。我害怕你不知道自己真正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他看着她,最后的话语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重地落在林安的心上:

“我只是……只是不希望看到那个我所认识的、如此珍视‘真’与‘自由’的林安,在追求一个宏大目标的途中,把自己最内核、最宝贵的那一部分,轻易地抛掷掉了。”

林安打了个冷颤,她心里那部分渴望自由、渴望说不、甚至渴望回到21世纪、渴望快乐地读书看报的那个自己完完全全认同查良铮所说的一切,可是——

“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苦涩,“我能怎么办呢?不去争取军衔?不去获得夫人的支持?然后眼看着翻译处因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军心涣散、举步维艰?这是一件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我凭什么为了自己那点‘可能受伤’的所谓‘内核’,就弄得大家下不来台呢?”

“我没有要你怎么办。”查良铮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林安几乎想冷笑——不知道怎么办,那还说这么多?但她听到他继续说下去,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的信任:

“但是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小林。”

查良铮看着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还记得你对史迪威发脾气的时候吗?你说他是‘殖民者心态’,说他不懂尊重。那时候,不正是因为他的态度、他的做法,触及到了你关于‘国家尊严’、‘民族平等’的思想底线吗?甚至,他当时并没有直接要求你个人做什么,你仅仅是作为参与者和观察者,就觉得无法忍受,必须要站出来反抗!无论代价是什么——或者说,你认为,为了捍卫那种思想(国家/民族尊严)所付出的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那就像一个精确的警报器,底线一旦被触碰,你必然会行动。”

“如果你认为值得,你会有办法的。”

“可是,这一次呢?”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低沉,“是你个人的思想自由。是你内心深处的是非爱憎,是你独立判断的权利。这些东西,没有人会告诉你,它们是像‘国家尊严’那样‘崇高’和‘神圣’的。它们太个人化了,太内在化了,甚至你自己可能都觉得,在‘民族大义’面前,它们‘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似乎觉得……可以为了那个‘更大’的目标,为了那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比较‘轻易’地就把它放在一边,甚至主动去改造它,不是吗?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并不开心。你的痛苦,你的眼泪,恰恰在告诉你——失去任何一种思想的自由,都是痛苦的,都是一种真实的损失。即使这种自由,并没有被写在教科书上,没有被登在报纸上,更没有被刻在纪念碑上让人瞻仰。”

“可是——难道我个人的思想自由可以和民族尊严相提并论吗?”林安忍不住反问。

查良铮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林安,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冷静,甚至是……冷酷:

“为什么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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