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但目光依旧是认真的:“如果不是您愿意让我去学 FAC,我可能永远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说得很平静,但廖耀湘听得出来,这话里并不是单纯的客气,而是真正的感激。
在她犯错被处分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批评她、没有要求她改变性格的人。
她被下放到新22师,想学 FAC,明明是个前所未有的想法,可他只是简单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没有嘲笑,没有敷衍,没有阻拦。
在军队里,有人欣赏她的才华,也有人忌惮她的锋芒,可直到今天,唯一真正给予她全然信任的人,就是他。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林安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点自嘲,又带着一点坚定,“可是您给了我机会,让我可以去试,去做……哪怕一开始我自己也没完全把握,但我知道,至少师长您不会轻易否定我。”
廖耀湘听着,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缓步向前,语气漫不经心地道:“行了行了,我当初让你去学 FAC,可不是为了让你现在在这儿煽情的。”
林安忍不住笑了一下,但下一秒,又听见他淡淡地说道:“不过,我确实没看错你。”
林安怔住,侧头看向他。
夜色下,廖耀湘的表情依旧带着一丝随意,像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但他的眼神却是清晰而坚定的。
他早就知道,这个女孩不一样。她的思维、她的能力、她的判断力,甚至是她那股天生的“问题纠正欲”,都注定了她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军官。
所以他愿意给她机会,也愿意支持她走自己的路。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嘴角微微勾起:“现在你已经把路走出来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怎么走下去了。”
林安看着他,心里某种复杂的情绪忽然变得柔软了些。
夜风轻轻吹拂着营区,远处的哨兵巡逻的脚步声清晰可闻,廖耀湘站在指挥部外,点了一支烟,目光落在不远处林安的身影上。她正跟傅宗良和几个参谋讨论空地协同战术,语速快而精准,神色里带着熟练的自信。她站在那里,不是个翻译,也不是个被调派到战场的旁观者,而是一个真正参与战术部署的军官,一个在战局中留下自己印记的角色。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端端正正坐在我办公桌前,说自己战术术语掌握不够的女孩,现在已经站在战场的中心,带着飞虎队清理日军炮兵阵地,甚至开始影响整个第五军的战术革新了?
那一天,她第一次走进他的办公室,声音干脆利落地告诉他,她的翻译质量影响了战术会议的效果,所以她想学习更多的军事理论。她说得坦坦荡荡,没有一丝自卑,也没有故作谦逊,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也知道该如何解决。
当时他就觉得有趣——这是个愿意主动寻找答案的人,一个发现自己能力不足,就立刻去补足的人。
他随手考了几个术语,本以为她会支支吾吾,没想到她的回答不仅准确,甚至还带着一定的战术理解。
一个翻译官,居然会主动跑来研究军事术语,还真是新鲜。
当时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随手把几本书丢给她,让她看完再来问。谁知道,她真的看完了,而且还总结了一本小册子。
后来,听说她触怒了史迪威,林蔚总参谋长问他愿不愿意收留她,他便爽快的答应了。她一路从军部的翻译,变成战术会议的参与者,又从战术会议的参与者,变成了战场上的信息传递者,最后干脆直接跳进 FAC 这个前所未有的角色里,跟飞虎队的飞行员们并肩作战。
生命总有它的出路,这句话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廖耀湘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个端坐在椅子上,抱着厚厚一叠笔记,眼神里带着焦虑却又压抑住不安的女孩。那时候的她,还是个站在指挥体系边缘的人,焦虑于自己的不足,想尽办法弥补。但现在,她已经成了整个战术体系的一部分,甚至成为了这支军队未来发展的关键一环。
夜色之下,他望着林安,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微妙的感慨。
真是个好苗子啊。
“林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和廖师长的背后响起,是查良铮。
查良铮向廖耀湘敬了礼,看到这个小伙子看着林安那担忧的思念的眼神,廖耀湘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笑眯眯的拍了拍林安肩膀,说,“我在车里等你。”
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林安简直抓狂,这场误会越结越深。她对查良铮从来没有什么私情,可是见过他们的人都默认他们是一对似的。
“你在新22师还好吗?”查良铮忍不住说,“你瘦了。”
“我……”,这话怎么说呢,林安迟疑了,她带着被处分的心态去到新22师,却高歌猛进地成长着,几乎要忘记以前的翻译工作了,“我很好。”她笑了一下。
“我,我很担心你。你在的时候不觉得,可是你走了之后……”,查良铮开口。
“我要回去了。不然赶不上晚饭了。”林安忽然打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害怕查良铮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她一直朦朦胧胧地察觉到他的关怀,但从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她也不愿意把两人的关系扩展成复杂的样子。
“杜长官的翻译工作很辛苦,很繁难。你辛苦了。”她对他这样说。
查良铮停住了脚,好像也读懂了她没开口的话,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么,你多保重。”他说。
“你也是。”林安看着他轻声说。
回到车里,林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十分的郁闷不平。
廖耀湘打趣她,“见了老朋友,怎么不高兴?”
林安十分无奈地笑笑,只是说,“没有。”
廖耀湘靠在后排,说,“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长官的关心不够,一直没有问过你的终身大事问题。我看那个小伙子还是不错的,你们也是老相识,不如由我出面做个保……”
“没有!”见廖师长越说越离谱,林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
陈副官一边开车一边侧目,心想这女孩儿家的心思还真是难猜。
“我完全没有那个想法。”林安嘀咕说,“您别乱点鸳鸯谱!”
“好吧、好吧!”廖耀湘做出投降的手势,“算我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