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确实有事情我做不到,想要拜托你。”
侯钧山一下抬起头。刘青阳看着前面的一猫一狗继续说,表情却变得凝重起来。
“我过年那几天要出门一段时间,但是不能带着咬金一块去。所以想麻烦你顺道帮我溜它几天。如果你有事的话就算了,我也可以送它去宠物店。”
“好,”侯钧山一口答应,却又结巴起来,“我,我是说,我过年有很多时间……”
“不用去走亲戚吗?”
刘青阳从包里摸出手指长的铁皮糖罐,单手拨开,在侯钧山手心倒出两粒糖,自己捡走一粒。柠檬薄荷的清爽在口腔蹦跳。
“我家在这边没有什么亲戚,过年主要是去拜访一些有人情往来的人家。不过,我实在不会说话,所以这几年也不用去,可以经常在家里。”
侯钧山难得说这么长的话。虽说多半是被能言善道的侯部长嫌弃太木头,但侯钧山对这样造成的后果并不难过,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自在。
刘青阳正是因为捕捉到了这份自在,才一直记得侯钧山。但也因为这种截然不同,她总是无法直接说出真正想说的话。八面玲珑的人反而在不善言辞的人面前词穷。
“你多久出门?我可以前一天来接咬金。”
侯钧山莫名还有些期待。
“后天走,一周后回来。你家人介意吗?要不我把钥匙给你,你晚上要溜大王的时候顺道接咬金好了。我走之前会给咬金准备好自动喂食器。我还带了宠物店的卡,就在附近,你要是有事可以让咬金在那玩两天。”
刘青阳说着,给他指宠物店的方向。那地方正好和侯家的房子在一边。
“没事,我就说是朋友的狗。”侯钧山说得很轻,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刘青阳一眼,顿了一下继续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咬金也很乖,从来不乱叫。”
“那正好,”刘青阳松了口气,“咬金也很喜欢跟大王一块玩。”
料理好咬金的事情,刘青阳就背了个书包,打车去城东的房子。这里是近年新修的别墅区,据说是有名的风水宝地,压了名脉。
和红顶别墅不同,这里的房子修得古色古香。刘青阳去的这一栋尤其夸张,匾额上写着“刘府”,朱门左右还立着十三太保石狮子,不知道要镇些什么。
刘青阳不常来,也没有钥匙,每回都只能敲门,由人带进去。这天她来得不巧,正撞上奶奶的茶会。
茶室做得不伦不类,满屋要死不活的颜色,角落绕了一圈枯山水,半盆真植物也没。中间摆了一条实木矮长桌,桌上搁了好几碟花色繁多的茶果子,用来配金骏眉。
刘青阳自然不能当没看见,规规矩矩进茶室向众人问好,在门口的蒲团上坐下。
“说了这么久了,大家也尝尝这茶果子,新到的点心师傅刚好擅长做这些,不知道合不咱们这的口味。”
奶奶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手腕上的新玉镯子水色更好些了。席上其余女性开始应和,轻轻拈起尝了一口,就开始变着花样地夸赞。话又这么有来有往地过了几轮。
刘青阳恰到好处地应和了两句,就低头喝茶吃点心。甜配甜实在齁得慌。她一时半会儿又走不掉,视线在席上转了一大圈,发现有个生面孔,而且对方发年纪也太轻了些。
这么说有点微妙。奶奶的客人几乎都是一块喝茶礼佛的老太太。今天这人却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不过保养得当。刘青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讨喜地称呼对方为“姐姐”。
那姐姐却不应承,表情有些尴尬。谁知其余人都偷笑起来,像是在看不懂事而闹笑话的小孩子。
“还是叫阿姨吧,她和你妈妈差不多大。”
奶奶不看她,慢条斯理地倒茶,把话揭过去。
其余人仍在心照不宣地笑。刘青阳忽而明白过来,脸上的微笑带起讽刺的意味。
大概是事先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吃完点心人们就说要准备告辞了。但大家都不挪位置,又说些有的没的挨时间,直到刘总进来落座。大家打起精神寒暄了两句,不知道达成了什么爱好,忽而旋风般离开了。然而刘家的家宴才刚刚开始。
“这个很健康,从前是练网球的,长得很精神。”
奶奶只吃一块盐煎鱼肉配茶泡饭,美其名曰健康饮食。刘总懒怠地挤了柠檬汁,吞吃掉两只硕大的肥鲍鱼,发出令人嫌恶的餍足声响。
“是还行,就是看着有点闷。”
“闷点好,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人也坚强。”
奶奶看了刘青阳一眼,意有所指。
刘青阳握紧了筷子,将整块牛排捅穿,举起来猛咬了一大口。肉汁沾了半边脸,她毫不在意地继续咬下去。
“女孩子家家,怎么吃成这个样子。小吴?你帮她切小一点。”
奶奶叫了阿姨来。刘青阳说了不用,但小吴阿姨只听奶奶的话,将刘青阳的肉排全部切成小块,还拿了叉子和手帕来。
“你的手又被球砸了?”刘总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你马上就高三了,总得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我看还是搬回来比较好。也有人照顾你,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身狗毛,不像话。”
“是么,搬回来每天跨越半个城区去上学?”
刘青阳继续野蛮地吃,仿佛撑死也无法熄灭心中的愤怒。
“开车四十分钟就到了,每天让司机送你不就好了,还免得你挤地铁。你现在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是么,哥哥那么温柔也没见你夸奖过他。”
刘青阳的话音刚落,另外两人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违禁词。
“你这是什么话,他那完全就是懦弱,到最后也是懦弱,死都还要让我们都抬不起头来!你现在用什么眼神看着我?你凭什么责怪我?你用的每一分不都是我的吗!”
刘总扔下生蚝壳,摔在瓷盘上发出一声巨响。刘青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他却很快转过脸去。
“你——你就跟你妈一样倔!”
刘总很快叉腰转过来,指着刘青阳的鼻子继续大喊:“以后都随便你!你爱回不回!”
奶奶也被气到了,绷着脸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
刘青阳继续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就像哥哥从前那样。只不过她大大咧咧地叉开腿坐着,用吞下整头牛的气势吃下整桌美食。
她还会过来。
她不能让这些人就这样将他忘记。
她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