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刘青阳只是笑着把五花肉剪小,“会顺利的吧。”
刘青阳说着,自己都不大相信。并非是这两人有什么问题,而是她一直对这种事情感到困惑。她从小就有种禀赋,可以看清楚人们真实的情感流动,但其中的原因却不是能被看清的。
“青阳,我一直很好奇,你有喜欢的人吗?”
接应夹了滋滋冒油的五花肉,狂蘸韭菜酱。
“这么好奇我的情史?”
刘青阳不生气,只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之前我们还一直以为你和赵逾迪是一对呢,你们看起来很配,也很熟,结果居然不是。”
刘青阳觉得好笑,“初中同班同学当然熟了,但也不是所有相熟的人都会在一起的。”
“也是。”
“诶,他俩回来了。”
刘青阳抬头,看见二传推开玻璃门。高个子的赵逾迪双手都提着大袋奶茶,缓缓走进来。她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但吵嚷声很快就将她扯回了现实。
刘青阳注意着烤纸,眼瞅着要黑了,就去拜托服务员帮忙跟换。她烤肉烤得极好,香而不焦,搭话的人全被她喂饱了嘴巴,忙得没时间继续追问。
就这么吃到肚子撑,两位老师叮嘱了几句,就先走了。学生们三三两两商量起去下一摊,赵逾迪被拉扯着,不坚持也不拒绝,好像怎样都行,不会扫兴。
二传的脸这会儿红得滴血。她自然也想去,但又有些害怕,便趁机挤过来抓人陪她一块。
刘青阳正要说委婉拒绝的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想起这个时间,她心跳漏一拍,整个人立即站起来。
“我接个电话。”
在厕所里说不定会遇上同学。刘青阳干脆一头冲出店门,快步一直往前走。
她的手却在犹豫,过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发现只是钟点工阿姨的来电,说是家里女儿摔了手臂。
“……我喂了饭,但是时间太赶了,我今天实在莫法遛咬金了。”
“嗯好,没事的阿姨,我等下就回去了。后面两天放假,您要是忙就不着急,等空了再告诉我。”
阿姨连连道谢,直说过段时间从老家回来要给她带些好吃的。
刘青阳答应着,留到挂断电话才长出一口气。她滑动来电清单,并没有看到那串熟悉的座机号。
再度回到店内,烤肉的油气扑面而来,已经有些发腻。刘青阳匆匆拿过包。
“青阳你就回去了吗?一起去嘛,我姨妈家KTV就在五楼,咱们去还能打折。”
女生们拉住她,很是不适应,仿佛她在聚会的主心骨才在。刘青阳拍了拍二传的肩膀,算是安抚。
“家里没人,我得回去照顾咬金。你们好好玩!”
众人一听说刘青阳家的狗,就不再劝了,放她一路跑出去。
出租车被小区空地边缘的石墩子挡住了。刘青阳下车,一头扎进满是浓荫的小区。
这地方这么多年了并没有什么新变化,只是在一天天老旧陈腐下去。小区内少有人买卖独栋小别墅。甚至因为不少认识的叔叔婶婶都老了,他们不再像候鸟一样在各个房产间迁徙,选择在这养老,刘青阳也因而拐个弯就要跟人笑着打招呼。
“青阳啊,比赛回来啦?赢了吧?”
林教授也才回来,蹲在门口整理渔具。那塑料小桶里游着两条大黑鱼。
“赢了,您今天钓的鱼真不错。”
林教授虽说本职是搞文学研究的,但也是个资深的钓鱼佬,每回钓到不错的鱼,就巴不得别人来问自己。果不其然他抓出一条大的,非说要送给刘青阳。
“这我真不能收,”刘青阳哭笑不得,“您忘了,我一点也不会做饭啊,这么好的鱼给我浪费了。”
“那我等会儿坐,你今晚上就来我这吃!一定要来啊!”
林教授盛情难却,刘青阳只好答应。
她先回了趟自己家。被柏树围住的独栋别墅只有她一个人住。门一开,一头老抽色的壮狗撞进她怀里,亲热地拱,汪汪了两声欢迎她回来。
“我回来了,”刘青阳小声说着,摸摸狗头才笑起来,“我回来了咬金。”
刘青阳带着狗回到林家,发现林教授的水煮鱼都做了一半了。她赶紧洗干净手去帮忙。
“没事,你陪咬金玩,把电视打开看,还有我孙女的什么游戏手柄,可以打游戏。”
话是这么说,但刘青阳是不可能真的抄着手当客人的。她帮忙洗菜叶子,顺道聊天。
“叶教授回来吃饭吗?”
“她不回来,她跟学生去藏区搞田野调查去了,说是要研究当地的厕所,要待一阵呢。咱俩吃点麻辣鲜香、浓油赤酱的。瞧我手艺!”
热油泼下去,满室喷香。端菜上桌,隔着白气,两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对于沉默的理由也都心知肚明。
“多吃点。”
这句总是通用的。
刘青阳点点头,挑好刺,把两块清水煮的鱼肚子肉放小板凳上。咬金口水都流出来了,听到指令赶紧一口吞下,又拿那贼兮兮地眼神去瞧刘青阳。但刘青阳不再理它。
“不知不觉,你也长到这么大了。”
林教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果子酒,而给刘青阳一大瓶豆奶。他记得刘家的孩子就爱喝这个。
“你跟你哥哥不一样。你喜欢排球,他喜欢弹琴。那么好的孩子,时不时跟我聊些钓鱼的事,看着那样开朗。我后来时常想,有的时候明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没有深问下去。但是没有如果。”
林教授的话在刘青阳脑中一遍遍回响。她大口吃着饭菜,眼神却呆滞。
“你已经快超过他的年纪了,但是你更健康,以后会有更长更丰富的人生。有任何不愉快都可以来找我们,心情一般般也来,一起聊聊天。我们都记得他,但我们也都要往前看。”
刘青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吃完了饭菜,却没碰豆奶。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她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从冰箱拎出来一大袋洗好的圣女果,直往嘴里塞。
怎么可以就这样往前看?
刘青阳愤懑不平。
她咬牙切齿地将这些鲜红冰冷的果子咬碎,汁液蹦出老远,或是顺着嘴角往下淌。她抹了一把,继续咬。
咬金这会儿不贪吃了,拿头拱她,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没事。”
刘青阳摸摸它的头,浑身放松,准备振作起来。然而酸软的肌肉让她一时间坐在地板上,不想起来。
然而地板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带动整个空荡荡的屋子开始震动。屏幕终于跳出那串眼熟的座机号。
仿佛被一记扣杀命中,刘青阳只觉得自己脑子正在嗡嗡作响。
刘青阳的手僵住,却又不得不恐惧又期待地向着手机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