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上的君子兰少了一盆。
侯钧山以为自己记错了,又数了一遍,但开得最好的那盆重瓣黄色君子兰的确实不见了。一想最近家里有谁来过,他心里有了数,还是浇完水才下去。
大哥的房门关着,里面传来震天响的鼾声。对面的主人房也是一样。侯部长昨天又有应酬,很晚才回来。
萧女士抱着换下来的床单,从二姐的房间出来,闷头走了几步才瞧见他。
“我今天搞不赢,你自己整吃的哈。”
侯钧山见萧女士也没吃,就迅速做了两份滑蛋三明治。他给萧女士泡上玫瑰花茶,给自己热好牛奶。他边做,边说自己今天应该稍微晚点回来吃饭。
“你放那自己先吃吧,”萧女士把换洗的衣物塞进洗衣机,又晾起洗好的爷俩的脏衣服,“你姐也是,突然说今天要回来,说什么放六一,都上大一了还过什么儿童节!”
萧女士忙得不可开交,止不住地抱怨,但还是安排好家务,预备去采购二姐喜欢吃的东西。
许是说话的声音大起来,大哥顶着鸡窝头走出房门,眼睛都没睁开,就嘟囔着“吵死了”。
“你也是,请假回来参加聚会,折腾这么晚。”
萧女士盯他一眼,却顺手把侯钧山做好的一盘三明治递过去。
大哥用手抓着吃,满不在乎地讲:“妈,这你就不明白了,我马上就大四了,现在这段实习至关重要。虽说提前联系罗叔叔,但总得线下也见见才安心。人都给我说好了,下周就可以去。”
“你怎么不跟你爸说,直接去他们部门多好,还能照应你。那个老罗,还不如你爸呢,也就这两年走了狗屎运。”
大哥摇摇头,觉得她不可理喻。
“反正有爸当保底,我想多试试。罗叔叔家女儿今年也来实习,前两天正好出来玩,交了个朋友,也算多条人脉。”
萧女士前两天有事,出去喝茶了,倒是不知道这回事。侯钧山抬起头来,说起自己的花。
“大哥你要送花还是提前跟我说一声,有些花是不能送的。”
“哎呀知道啦,我不会乱拿的,”大哥赶紧给他发了个两百块的红包,算作补偿,“你罗姐姐就喜欢那盆,人客人都那么说了,我怎么可能不有所表示嘛!”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有一盆的我肯定不会随便送人。不过话说回来,这种花你养了那么多盆,都差不多嘛,你肯定不会跟我小气的对吧?”
大哥拍了他两下,有些重。
“一盆花没多少钱吧?”萧女士也要给侯钧山红包,“和我一个美容院的娟姨也说喜欢蝴蝶兰来着,她上回来还没开花,你今天回来帮我挑一盆好的,你高中择校人家帮了不少忙呢!”
侯钧山不好再说什么,承诺回来自己挑,拜托他们先不用动。不过他们多半不会听。
要不搬一些到学校去好了?
侯钧山无可奈何地想。
地铁到站,门还没开,就有人想往里挤,里面的人出不来,就都堵在门口哀声载道。要不是真的快迟到了,侯钧山能慢吞吞地等第二班。
他拉着吊环,勉强站稳。一只皱巴巴的手猛地搭上来,扯住他的肩膀好不容易稳定住自己。
“学生啊,”那老奶奶站稳后,就露出抱歉的笑容,“刚刚没站稳,没抓疼你吧?”
侯钧山摇头,让她抓紧自己。
“妈!”
中年女人提着CT胶片,艰难地挤过来。
“还有五站才到医院,你莫站远了。”
女人见她浑身都还好,松了口气。
“没得事,我晓得。”
老太太笑得满脸皱纹,声音有些发虚。
侯钧山注视着她,觉得心被牵动起来,莫名感到一阵难过。
“那边!”旁边的人忽然给女人指方向,“学生让位置了,快去坐嘛。”
人们在狭小的车厢中挪出一条空隙,终点是早高峰最为珍贵的座位。这对母女连连道谢,慢慢挪过去。
侯钧山忽然松懈下来,自己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站着,继续想心事。老奶奶那头的絮语声穿过头顶闷热的废气,慢半拍抵达他的耳朵。
“谢谢你哦,哎呀,早晓得还是要打车,早上人太多了,实在莫法。”
“我不坐车,哪个清早上就晕得想呕哦!”
“不客气,”那中性的嗓音继续说,“我马上就到了。”
侯钧山陡然清醒,想要回头看,但此时车又到站,晃动不已。门一开,人们疯狂地对冲,他不得不往前走。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校门口,他却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只能承认那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是期末的周五,教室里的气氛从早上开始就格外欢腾。大家趁着交作业的功夫都要激情讨论两句周末的聚会。
“我们去吃烤肉吧?我排球队的朋友说有家很好吃。”
“下周考完试大家一起去吧?不是说还要组织看电影吗?人多才热闹。”
“啊……还要等那么久,现在就很想吃!”
侯钧山支起一只耳朵听,心里也难免有些雀跃,但整个人非常规矩地缩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有些人的兴奋劲一直持续到午休时间。三个人一直在嘀嘀咕咕个不停,班委提醒了两句还被怼了回去,大家辗转反侧,都有些不耐烦。
“紧到说,你几爷子这会儿不说是嘴巴要遭缝起来哇?要说爬远点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