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腐烂的臭味淡了不少。天竺葵的花瓣红得像血,颤抖着滴在他们的手上,湿润的触感让人误以为它一如既往地健康茁壮。
女生长久地注视着花朵。侯钧山便放开手,将花盆让给她。
她应该会放回去吧。不过这个花盆太显眼了,放到原处会显得不和谐。侯钧山默默地想。
“你很喜欢花吧?”
她捧着花,却又不敢再去触碰。
“好像是,”侯钧山后知后觉,“只要是植物我应该都喜欢。”
“你能带它走吗?”
女生双手将花盆捧给他,绝望地问:“喜欢花的人会好好养它的对吧?”
“可是它是这里的……”
侯钧山还在犹豫。
“再留在这里,它也迟早会被淹死。带它走吧?我会去跟他们说的,就说是我麻烦你的。”
侯钧山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执着,有些松动。
“这里的人答应的话,应该,应该可以吧……”
“好,你等我一下。”
她立即跑出去找人,一头冲进宴会厅。
侯钧山被她吓得心一颤,下意识用掌心摩挲着花盆,想知道这盆天竺葵到底为什么让她觉得这么特别。
它不过是有点生病了。
凉风起,飕飕的。方才还暖和的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偏移了,柏树下变得有些阴冷。
侯钧山一个人蹲在原地,脚下一片狼藉。他下意识缩起来,不想被人看见。
这会儿要是有个工作人员过来,他就解释不清了。
他要怎么说呢?
说自己想给天竺葵换土。一起挖的女生临时跑掉了,但是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被家里人看见了就更加解释不清了,多半以为自己把这当成自己老家了。
侯钧山越想越紧张,赶紧用锄头把坑填平,又捡了落叶盖在上面,收拾好东西躲到树背后去。
她会回来的吧?
侯钧山不确定起来,在担忧中抱着花盆,始终没离开柏树。
脚步声终于传来,这次更加响亮。侯钧山探出一颗头,望见那女生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她笑着,侯钧山莫名松了一口气。、
“可以!”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他说随便我。我可以把它托付给你吗?”
侯钧山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多半是这里能说上话的大人。侯钧山不由感叹她有胆量去那群人里提要求,最终点头答应。
“他们快喝完了。”
正像她说的,大人们很快就出了宴会厅,拖拖拉拉地道别。喝得烂醉的被代驾扶进车。尚且清醒的又找机会和目标人多聊几句。
刘总喝多了,脸色酡红,说着说着居然哭喊起来。然而隔得太远,侯钧山并未听清楚。
那女生冷眼旁观刘总被人扶上楼。其余人见主人都退席了,便也纷纷散了。
“我送你出去。”
女生带着他往停车的位置走。
“我家的车好像是在……”
侯钧山只记得在一颗紫薇树附近,书上开了星星点点的淡粉色花。然而现在一眼望去到处都有紫薇树,他又认不出自家的车。
“在那里。”
女生径直领着他往斜前方走。
“你怎么知道……”
侯钧山讶异她直接走到侯部长面前,自来熟地寒暄起来。侯部长看样子也认识她。
“我拜托他帮我养这盆花……”
她如承诺好的那样解释。侯部长不时瞥侯钧山两眼,脸都要笑烂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就喜欢摆弄这些……”
侯部长热情洋溢,恨不得邀请人家今天直接跟着他们一块回家吃饭。
女生推辞了两句就要走,离开前特意看了侯钧山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侯钧山明白那双眼睛在说什么,点了点头。
一大家子人挤上车。萧女士蹙着眉启动车,开出别墅区才开始骂。
“叫你少喝点,别人都没劝你,你倒好,自己水牛一样往下灌!怎么,酒水免费就得意忘形了吗?”
“你懂什么,”侯部长酒气熏熏地窝在副驾驶,肚子顶出来一大截,“这种大场面,可不得多联络一下感情么,你看我刚刚把场子炒得多么热闹!”
萧女士翻了个白眼,“你当这里是迪厅啊?”
侯部长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偏头去问挤在后座中间的侯钧山。
“你怎么跟刘青阳搭上话的?你小子看着闷声不吭,没想到还是会来事啊,到底随我。”
“她叫刘青阳?”侯钧山觉得自己敏感了,“是刘总的……”
“刘总的小女儿啊,不对,现在是独生女了。你们可都得跟人家处好关系。”
侯钧山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左手边玩手机的大哥头都没抬,“我跟个小姑娘能说什么,年龄差太大了。得他们小的一块玩。”
“我才不想跟她一块玩,”二姐躺在右边,拆开大包薯片,吃了一身渣子,“刘青阳是个很奇怪的人。性格阴森森的。”
侯钧山偏头望向她,听她继续说。然而她却不继续了。
“胡说什么呢,”侯部长喝了口水,“她哥哥不是才病死么,太伤心了吧。不过看着还是个开朗的孩子。钧山啊,你正好后面可以多跟她说说这花,多找她玩。”
侯钧山下意识地有些排斥,含混过去。
侯部长没有察觉,继续自说自话。
“老刘到底还是运气不好啊,那么优秀的一个大儿子说没就没了,之前还听说很健康呢。还好我的三个孩子都很健康。说到底孩子还是要放养……”
侯钧山低头闭上眼。
侯部长持续不断地输出育儿经,直到他回家躺床上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