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魏长黎。
他追出来了。
颜序罕见地迟钝了,一切理智被夜风吹散,原本压下去的咳嗽和血腥气再次叫嚣着占据了他的唇腔,他错开和那个身影的对视,弯下腰捂唇再次呕出一口血。
去而复返,魏长黎遥遥地就看见颜序一个人扶着电线杆不知在干什么,走近了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在抖,再近又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他瞳仁一缩,一时间什么都忘了,快步赶过去,翻飞的衣角在夜色深处掀起一阵风。
当魏长黎看见电线杆上、冬青上,甚至地上都有的星星点点的血迹时,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晃了晃,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怎么了?颜序……你给我说句话!”
颜序何曾在魏长黎面前如此狼狈过,无声别过身去摇了摇头,一开口声音全哑了:“没事,可能是……饮食不当。”
难为他这种时候还摸索出一个理由来搪塞我。
魏长黎一半的担心全转成了怒火,几乎被气笑了,可他没搞清情况,连碰都不敢碰,只好没好气地说:
“见了我后恶心到反胃是吧?真委屈你飞这么远来绿化带里浇花。”
颜序仍低着头,没接话。他只用一根皮筋绑着的长发有点散了,一半落在他的肩上,发丝随着人体起伏微微地抖,看上去竟有些可怜。
魏长黎看见他这个样子,连脾气都发不出了。
他……是在乎我的。
他是不愿终结这段关系的。
在这场始终若即若离、充斥的矛盾和情不自禁的重逢中,他是远没有看上去那么体面的。
魏长黎眼眶有点热,一半是被这沸热的血吓得,另一半却是因自己忽然意识到,无论颜序表达得有多么理智,在这段摇摇欲坠、藕断丝连的感情中,他也没有自己表现出的那么洒脱。
魏长黎忽然向前一步,张开胳膊抱住了眼前的人。
颜序一踉跄,身体僵着往绿化带后退了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会弄脏你的衣服。”
青年环着他的腰的手臂收紧了,犹豫了几秒,安静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身上。
“颜序。”沉默一段时间后,魏长黎才开口叫他的名字。
青年的声音没有了以前针锋相对的对抗意味,听起来近乎是缓和而温沉的。
“你总是在退……我进一步你可以进十步,但我退一步你可以退百步。不过也是,三年前我不洒脱的时候你都能那么洒脱,现在我洒脱了你当然顺着台阶更洒脱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洒脱里有几分是真心的,又有几分是装的。”
魏长黎边说边被自己这段内涵颠倒并很像绕口令的话给逗笑了,但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淡下去,神情转变成一种认真的无畏的坚定。
他说:“我想说,这是我第三次走向你了。”
第一次是初见的心动,第二次是冒进的求婚,这是第三次。
不知结果不问前尘,我只是选择遵循自己那份无可救药的爱意,勇敢地再一次迈向你。
颜序整个人都浸在魏长黎的话语中,埋没在他的怀抱里。
他僵了很久。
久到听到自己的心跳与灵魂深处的恸哭声。
他垂在身侧的缓缓地、缓缓地上抬,直到回抱住他勇敢的爱人。
颜序像世界上最吝啬的守财奴终于找到了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眼底有一寸微不可察的、几近疯狂的光。他低头吻了吻魏长黎的额头,唇角残余的鲜血不可避地印在他的皮肤上。
像一枚烙印。
魏长黎安静地闭上眼。
他能听见颜序心脏跳动的声音,并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随着这鼓点失重地漂浮起来,漂浮到空中,然后回归,回归到原本应该回归的地方去。
“这是我又一次说爱你,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魏长黎声音有些颤抖,细究又很委屈,他忍不住重复一遍:“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颜序无声环紧他。
“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你,”男人声音轻得像担心下一秒就把对方吓走,可他还是决定坦白,“很多事情很复杂,并且涉密,或许将来某一天我可以向你解释一切,但现在不行,我……”
“那你会为了这些秘密伤害我吗?”
魏长黎出声打断他。
“不会,”颜序坚定道,“永远不会。”
“那你会为了这些秘密远离我吗?”
颜序却短暂地沉默了。
他意识到魏长黎问出的两个问题更像是一个悖论——但魏长黎本人自己意识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