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黎只是为翟幄倒了杯水,向他开口:“我不想说。”
翟幄的目光有些失落地黯淡下去。
他攥了攥自己受伤的那只手,以一种抱歉的语气说:“对不起小黎哥……是不是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魏长黎表情并无异色,说了句“没事”。
话虽如此,但接下来的一整顿饭都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之中。翟幄几次想挑起别的话题却都没有太大的效果,直到最后提议等开春约他一起去流浪站喂小猫,魏长黎才从心不在焉的情绪中缓和过来。
由于翟幄在火锅店点了太多的菜,两个人吃到最后也只吃了冰山一角,只好叫服务生打包。
魏长黎惦记着他在自己屋里放着的那些礼物,便携他一起回家。
他们出来的时候夕阳恰好落尽,傍晚的天被染成一种浓酽的紫,两人并肩在街道上走着,因为个头和气质的缘故,一路上惹了不少人注目。
闲来无事,魏长黎向翟幄介绍旧城各个巷子里的秘密和门道,翟幄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从刚刚失落的状态里调整过来,听得津津有味。
步入小区,即将走到租屋的楼下时,翟幄忽然向魏长黎的方向靠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睫看了看,忽然对他吹了口气。
魏长黎往后一躲,翟幄出声制止:“哥别动,你眼睛上有东西。”
魏长黎显然不习惯和朋友挨这么近,整个后背都绷直了。
翟幄伸出手,将一根掉落在对方眼睑处的睫毛捏了起来,搁在指尖上一吹:“好啦。”
“谢……谢谢。”魏长黎下意识摸了下眼睛。
“哥你睫毛好长好卷……”翟幄近距离望着对方的眼睛,小声呢喃道。
“你也一样,”魏长黎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收。”
翟幄不好意思地退远了一些,想找补点什么,又不厌其烦地开口说:“那等过几天天气暖和了,咱们就去流浪站喂小猫吧?”
魏长黎其实在火锅店的时候已经答应过一次,但还是耐心地回道:“行,你到时候叫我。”
翟幄笑弯眉眼,在心中规划好了下一次出行。
两人有说有笑走到租屋的楼口。
翟幄正准备继续和魏长黎说话,但他的视线忽然往楼道里扫了一眼,紧接动作一顿,表情也出现了两秒空白。
魏长黎顺着翟幄的视线看过去——
他看见了颜序。
一身墨色长风衣,衣角猎猎,整个人沉冷得仿佛北欧未化的雪。
短短一瞬间,魏长黎面上的荣光和含着的笑意被一齐冻化了。
颜序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大概久到,足以目睹两人说笑甚至贴近的全程。
“小翟,”魏长黎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温声对身边的少年说,“我这边有点事,你先回去吧,家里的那些东西我改天给你拿过去。”
翟幄愣愣地注视着颜序,不知是被他的气势还是容貌震慑到了,直到魏长黎侧过头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如梦方醒地回头,乖乖地点点头。
“那……那我就先走了。”
翟幄目光在魏长黎和颜序之间流转着,无端觉得他们像是两个相吸的磁极,中间根本无法挤入任何人或事物。
颜序眼皮微动,无声扫过眼前的少年,他的眼底有因为大夜熬穿而形成的血丝,在某个角度上看,像是被侵入领地而调整到防御状态的猛兽。
翟幄被那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刺了下。
他无力地笑笑,听话地和魏长黎告别,转身走了。
魏长黎直到翟幄走远了才抬腿挪动自己的步子,他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菜,一步步向颜序走近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滑稽。
而且不真实。
昨天两人还在大洋彼岸用无线电通话,今天却已经面对面站在一起。
饶是颜序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时空穿梭,大概从昨夜那通电话挂断起,就买了最快最早的航班回来。
出差的这些日子颜序比之前在国内的时候清减了些,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轮廓更加明显,面容几乎不带几分血色,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苍白而虚弱,却又带着某种不健康的美感,惊心动魄。
魏长黎动了动嘴唇,却没说话,只步伐不停地继续向前走,直到两人即将错身而过时,颜序开口叫他“长黎”。
魏长黎避开了。
“我以为我在电话里面说得很清楚……”青年眉心发紧,那种熟悉的心悸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缓了下,随后以一种讥诮而冷漠的口吻说:“你再这么纠缠不放,就算是骚扰了。”
颜序看上去无动于衷,只是身体线条紧绷太过,像是即将断裂的弦。
男人攥着手中的纸质提袋,尝试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将话题带到两人的安全区里:“这是给米娅带的衣服。”
魏长黎注视着他,却无法从那双沉墨似的眼睛中读出任何意味……仿佛他一天一夜跨越万里,只是来送几件小猫衣服。
“国产猫不穿洋装。”魏长黎把袋子退了回去。
他不再想要这个一床锦被盖过一切的缓冲地带了。
颜序微怔,随后颔首,默认了对方的动作。
魏长黎越过他走上楼,但每一步足音都重重地压在他的心脏上,他甚至恶劣地机警地竖起耳朵,以期能听到任何风以外的声音。
然而并没有,他的身后很安静。
魏长黎闭了闭眼,心底说不出是释怀还是失望,像厨房的挑两罐打翻在灶台上,一片狼藉,又辛又苦。
直到他的手忽然被身后的人牵住了。
颜序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动作轻得连上楼的足音都很微妙。他的手极其冰冷,不似活人地覆在魏长黎的手腕上,感受脉搏那直白的、不会说谎的跳动。
郁气凝结,急火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