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顾总裁人是在医院住着,却是一点也不闲着,房间茶几上和沙发上堆着各种文件,笔记本电脑也亮着屏幕,手边四五杯喝光的咖啡。
见沈冽来,顾景徊才靠回沙发里休息一下,捏了捏鼻梁,“你下班了?”
“下班了,准备回家。”沈冽拿出一个苹果丢给他。
顾景徊看着那红通通的大苹果,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说:“苹果是最无聊的水果,我这辈子吃苹果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但我刚认识裴诗文的时候,她最爱吃的就是苹果。”
沈冽道:“没兴趣,不用跟我分享这些。”
顾景徊漫不经心扔着手里苹果,看向他,说:“是吗,你朋友跟你分享的时候,你也这么说?”
沈冽挑了下眉,没说话。
顾景徊略微笑了下,带点冷笑的意味:“告诉你朋友,他没戏,别白费那劲。”
沈冽抱着苹果起身,淡淡丢下一句:“你不也一样。”
顾景徊:“……”
一样个屁。
顾景徊咬下一口苹果,也懒得起身去洗了,有农药就有吧,想到白天那女人走得那样潇洒,心道干脆一口农药毒死算了,到时候让她对着自己棺材悔得肠子都青才好。
转念想一想,他又扯来张湿纸巾仔细擦了擦苹果皮。
算了,不能现在死,他还没给她留个自己的种呢。
沈冽这头正要进电梯,接到宋年电话,说急诊来了个心脏骤停的病人,问他还在不在医院,需要他看一眼。
他说马上过去,挂了电话,大步回办公室换外套,又给陆染发去条微信:【晚点回,自己先吃,到点该睡就睡。】
来到急诊室,病人已经在接受急救措施,沈冽接过值班医生递来的一部分检查报告,看到病人名字,眸底一凝。
压下所有情绪,依旧看完报告,又去看病患本人,心底做出判断后,他叫通知手术室准备手术。
这次他手术的一助是主治医师梁德。
术前两人刷手,梁德突然地开口道:“他是个精神病,也是个杀人犯,沈主任你知道吧?”
沈冽当然知道,因为这人就是杀害他父母的那个精神病。
他侧眸,“你想说什么?”
梁德深深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极小极小,吐出两个字:“别救。”
沈冽看了看他,压下几分惊讶,略微沉吟后,说:“别说这种话,我们是医生,任何时候,尽全力救治是第一原则。”
梁德无奈,只好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沈主任我老实跟你讲,我老家云水镇的,我父亲当年在镇上唯一一家医院住院,有天晚上那医院着大火,我爸没有被救出来。你知道是谁放的火吗,就是他放的火,我看到了,只有我看到了,可是我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信我,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儿,没人听我讲话!”
沈冽沉默。
梁德激动地抓了他衣服,继续道:“这种人渣不应该被救,他早就应该下地狱,早就应该去死!”
沈冽抬起冲洗完毕的手臂,认真看着梁德,眼里坚定,声音也平静:“我不会这么做,你如果再说下去,就不要上台了,换别人。”
梁德想了一想,“不,我要上台。”
“你确定?”事实上,这时候再换别人也有些耽误时间,沈冽还是偏向让他上。
“放心,你是主刀,你不同意,我不会乱来,再把你也害了,我就真成罪人了,不值当的。”
沈冽点一点头,转身离开,“你手再刷一遍过来。”
……
等这场做了7个小时的手术结束,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
沈冽回到办公室,直接瘫倒在椅子里。
望向桌子上爸妈的照片,看了半晌,他抬手,把照片暂时先盖了下来,闭着眼,把脑袋放空,又坐了好一会儿。
等到天色翻出鱼肚白,沈冽起身,离开医院前再去看了一眼。
病人各项指标还正常,他一一记在病历里,从那病房出来,一抬眼,碰见病人的母亲。
老太太整头白发,衣裤旧得各处发黄破洞,兜里还揣着不知哪里捡的两三个空瓶子。
看见沈冽,她不仅不感激,反倒问他为什么要救她儿子,为什么偏让他活着受尽折磨。
还说:“他不是杀了你父母吗,你为什么不趁此报仇,让他偿命!”
她哭喊的声音有些大,旁边有几个家属都跑来看热闹。
沈冽想把衣袖从老太太手里抽出来,试了几次反倒被攥得更紧。
他忍无可忍,对她道:“他死了我父母也回不来,他活着,我才有理由一直活着,他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死掉,就得活着,也活该被折磨。”
说完,手上用力,差点把老太太都掀翻,也没再管,大步流星离开。
本来沈冽当天有班,他觉得状态实在太差,请了假回家,一摸额头,竟有些烫。
陆染还在睡,他在客厅先坐了坐,量了体温,38.5度,感觉还行,也没吃药,就这样撑着。
本想坐会儿再去洗澡,谁知就这样睡着了。
这次的噩梦里,他爸他妈他妹妹袁蓝都没有死,但是他们在梦里骂他,质问他,哭着埋怨他。
接着袁博古也加入进来,陆尘也加入进来,问他怎么没把自己妹妹照顾好。
随后外婆也加入进来,要他娶死掉的顾菲菲,说他俩是命中注定,就是死了也要把人娶回家,最后那张脸又成了早上那老太太……
梦里乱七八糟,但每个人主题不变,都是指责和谩骂。
他是怎么逃脱的呢,是这群人里,有一只玉白的胳膊破空伸出来,捧住他脸,又牵起他手,带他去了一个安宁的,花海般的地方,开着漫山遍野白玫瑰。
是她送他的白玫瑰,上面有露水,和阳光。
沈冽被花田里的阳光晃醒,额头上顶着浸过凉水的白毛巾,还有另一只毛巾,在他胸膛擦拭。
竟有一种劫后重生的感觉,还以为自己醒不来了。
他凝望女孩儿认真的眉眼,抬手摸了摸她脸,一开口,嗓子干哑撕裂,仿佛含着刀片:“老婆,我把苹果忘在医院了。”
“没关系,你发烧了你知道吗?”陆染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点水吗?”
沈冽的拇指摸到她柔软唇瓣上,“你喂我,用嘴。”
陆染喝一口,低下头去。
她感觉到,他唇都是烫的,皱了眉,一阵心疼。
沈冽失笑:“皱什么眉?嫌弃我?”
陆染摇头,又喝一口,喂给他,这次喂完,被按着头亲了好一阵。
沈冽捏捏她脸,“叫你嫌弃我。”
“没有,是觉得你好辛苦。”陆染说,“你别干了,我挣钱养你吧,我上次获奖之后,现在写稿的收入也还可以。”
想起什么,又抠抠额稍,补充道:“但是,但是还是请不起你吃大几万块一顿的大餐,像你以前请我那样。”
沈冽莞尔道:“天天喝白粥也行,我很好养活,比你露台上那些白玫瑰好养活。”
陆染笑一笑,正要俯身亲他,听他来了电话。
“不着急,待会儿亲个够,今天说什么我都不去医院,在家陪你。”沈冽摸摸她头说。
然而,接起电话,那边报来一个噩耗:
那精神病杀人犯,术后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