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号:还在想,等我通知。
没有灰:遵命。
纪洄看见最后两个字还是有些想笑,还有些说不出的心痒。
他几乎都能想到斐溯的表情。
那会是个笑得和平时不一样的冷脸,黑沉的眼珠在装着他的时候总是温和柔软的,满心满溢的欢喜。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知道得不够早,也不够确信无疑。
不过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天边泛起暗蓝色和深橘色交织的色彩,纪洄睁了一晚上的眼睛开始变得沉重,暖空调的风吹得他全身发干,在晨光之中合上双眼。
手机从他手里掉到地上,屏幕弹出电量告急的提示。
最终在手机停留的画面上挣扎地闪烁了几下,黑色的屏幕里倒映出早晨的天空。
四五号:水雾洲长亭。
四五号:不见不散。
第二天下午纪洄是被一阵比他敲得还要猛烈的敲门声喊醒的,门一开,一身高定西装的纪红云站在门口背着手看他。
“嗨爸爸。”纪洄咧着嘴朝纪红云露出一个笑,左右看长廊上没人,推着纪红云往里面走,“别站着不动,进来坐。”
纪红云无奈,往主卧看了一眼坐回客厅,矜贵地开口:“听说你晚上赶着回去表白?”
“谁说的?”纪洄决定给这个告状的记他功德本上。
“云女士。”纪红云像是猜出他的想法,“你哥你姐现在都没回我消息。”
“估计是没时间吧。”纪洄随口想扯开话题,“昨晚上宴会挺晚才结束。”
纪红云哼一声:“你们仨我还不知道?”
纪洄继续嘟囔:“你还真不知道。”
“又嘀嘀咕咕什么呢?别扯开话题,回答我的问题。”纪红云手指扣着茶几面。
纪洄捧住他的手:“爹!你的戒指呢!我要告诉我妈妈!”
纪红云真是烦了他了:“就非得今天晚上回去不成?”
纪洄点头,再点头:“已经不想再等了。”
“行,等会让小邓送你过去,还来得及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买束花。”
纪洄用手指夹出放在袖口的戒指还给纪红云:“您不问了?”
纪红云抢过来戴上,起身整理了衣服下摆往外走:“有什么好问的,小孩子过家家。”
纪洄没反驳,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我是认真的。”
“你对他,一直都太过于认真。”纪红云没回头,“虽然我不懂你们哪里来的你嘴上说的那种深厚的情谊,但是暂时对我没什么影响,你自己有想法,没人能管你。”
纪洄还没来得及说话,纪红云回了头,难得露出一脸的苦大仇深:“你的事我管不着,你哥你姐,我也管不着,爱怎么怎么着吧。”
纪洄还没出来的情绪又憋了回去,差点没笑出声来:“爸,你说我们几个是不是特别怪?”
纪红云手指虚点两下,恢复成平时的模样:“这些事都属于‘你自己’,而有些事,就不是这么简单,我该管的时候自然会管的,希望到时候你也能像我今天这样配合一下我。”
虽然不知道纪红云指的到底是什么,纪洄也懒得再去想,回到家,他换下根本穿不习惯的西装,套上卫衣棉服牛仔裤,手里抱着一束花。
花是家里花房薅的,没一个他叫得上名字。
包装和摆放是云碧水手把手交的,特点就是好看且金贵。
出门之前云碧水捧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最后赞道:“不愧是我生的。”
纪洄回了句谢谢妈。
云碧水看他的眼神很慈和,这样纵容的眼神已经持续了十七年。
他转过身,不合时宜地想,真的会一直持续下去吗?
纪洄不想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也不想挤地铁,交通又堵塞,他在半道上就下了车,随着人流一起走在袭江大桥上,从螺旋楼梯下到了水雾洲。
他来得有些晚,周围熙熙攘攘,喧闹杂乱。
他越来越想见到斐溯。
手里抱着的花散发出惑人的香气,却都不是斐溯身上的味道。
长亭不是观赏烟花的最佳位置,所以这一块地方人不算很多,纪洄走到掩映在梅花林的长亭尽头,抱着花束笑起来。
他笑得很好听,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长亭尽头站着三个人,为这一方小小的角落做了彩色灯光带的装饰,看上去挺像是元旦晚会道具的再利用。
听见纪洄的声音,朱益和廖科连连招手让他赶紧过来,叶竹筠在一旁拍照,还夸他今天又好看上了一个新的境界。
纪洄只是弯着眼睛笑:“行了,这样差不多了,赶紧上去准备看烟花吧。”
他抬头看向上方横跨的桥,暖黄的灯光下依偎着两对小情侣,估计是都胆子大起来了,不顾异样和嘈杂,同时朝底下站着的他们挥手大喊:“抓紧时间!一刻千金!”
纪洄举着那束花朝他们笑,当作回答。
其余三人依次也给了他鼓励之后往螺旋楼梯那边跑过去,等着这一场跨年烟花的到来。
纪洄从清晨手机电量耗尽关机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打开过。
七个人挤在桥的护栏边上排排站好,冲他傻气地比大拇指喊加油,不明所以然的路人也加入其中。
纪洄真的很想笑,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一片朦胧之中,烟花突然在他们背后盛放,大家都转过身去看,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噼啪的爆裂声取缔了整齐的加油。
黑色的天空中,绽开各种颜色和样式的烟花,一如宣传文案里那样盛大美好,流光溢彩。
纪洄身边的彩灯估计是耗尽了电量,又或许是天空的颜色已经足够斑斓,它们逐渐黯淡,慢慢地成了一条长长的塑料带子。
他的余光里都是各色火光的闪烁,眼前却只有这条灯带。
他一手紧紧搂住花束,一手拆着灯带,一圈一圈地缠在手上,直到绑到那圈白色圆痕在的地方,正好绑完。
从他到水雾洲开始,正好三个小时。
手里的花娇艳馨香如初,却没等到该收下它的人。
纪洄将这束看起来很贵并且很好看的花交到一对正在求婚的情侣手上,并且衷心地祝愿他们长长久久。
他只是带着灯带走上了螺旋楼梯。
在他身后,长桥纵横,栏杆边柠黄色的风灯几点,河岸烟花绽放,情人絮语,嬉笑喧闹,灯火通明的不夜城即将跨入新的一年。
他要等的人却还停留在去年的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