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洄当然不信,但他宁愿真是这样。
这样他就可以像以前那样将一切事情全部都归咎于自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围着他转,然后给自己一个充足的理由去犯病。
恨人都不用找方向。
于是他接下来的物理和化学两节课都在闷头刷地理题,从山阳找到山阴,横跨几大山脉,再是随着洋流打转,埋头在书上苦找。
跟他看推理动漫的时候一样专注,试图自己找出点确凿的证据来。
第五节课下课,估计是一上午费心费神还费脑子,班上急着吃饭的同学如脱缰的野马,不管男生女生都跑得飞快,两对小情侣慢悠悠地收拾好东西,两个女生在前、两个男生在后地也走出教室。
很快教室就空了大半,斐溯跟纪洄说一声自己去厕所也起了身。
纪洄正看着题目选项里的“居民爱好差异”陷入深思,嗯一声敷衍过斐溯,更是压根没注意到窗户外闪过去一个绿色身影,所以眼睛忽然被柔软的手蒙住的那一刻被吓了一大跳。
鼻尖传来橙花香,他微往后仰,这人身上的香水味也传过来,隐隐像是消毒水味,更多的是木质调的玫瑰香,他在香气中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纪洄经常能闻到这款香水的味道,还吐槽过前调里的药水味。
“妈。”他有些无奈,“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云碧水嗨呀一声松开手:“我特意把戒指和镯子都取下来了呢,是不是就不该喷香水,不然你怎么会这么快就猜出来。”
“学校里没几个人敢对我做这样的动作。”纪洄嘟哝,回头看云碧水,重复一遍,“云女士你今天怎么大驾光临了啊。”
去年他生日也没见她这么积极,还是纪红云给她送礼物的时候才提醒了她。
云碧水用力地揉搓儿子的头,非常坦诚:“你胡阿姨不久之后就会上任新校长,我跟她一起过来看看,走在路上想起今天是你的生日,就到这儿找你来了。”
他就知道。
纪洄看着笑得一脸都是小得意的云女士说:“我买了礼物给你,你回过家的话肯定已经看到了。”
“是那条项链?那两条手链?还是那束花?”云女士喜欢逗儿子玩,“我还以为都是你爸爸送的呢。”
“得了吧,我们三个哪次没送给你。”纪洄忍住向云女士翻白眼的冲动,“我送的花,花里面有护手霜。”
纪洄话语一顿,想到最开始闻到的橙花香,眯起眼睛笑:“逗我玩呢云女士。”
云碧水压着眼角想笑,本来还要接着说什么,看见斐溯从前门走进来,两人连忙都停了话匣子。
斐溯毫不意外,他在阳台上的时候就看见了楼下的云碧水,他笑着打招呼:“云女士好。”
“小溯先生好呀。”云碧水挥手也朝他笑,“手上拿着的是给小洄的礼物吗?”
纪洄早就注意到斐溯手上拿着一个长长的盒子,被牛皮纸包得很仔细。
斐溯也没躲着谁,将盒子放到纪洄的桌面上,点头说:“毕竟是他成年之前的最后一个生日。”
云碧水脸上忽然生出懊悔的遗憾:“还是读书读太晚,家里老幺在学校就成了大哥了。”
文创班的同学大多都是零一年出生,他是零零年的年底,其实也不算大,但确实是宿舍年龄最大的那个。
纪洄知道她是在调侃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于是他矜持地翻了个白眼,将盒子塞进了抽屉,无视掉云碧水好奇的神色。
她正要说儿子小气,看见前门又进来一个人,上挑的眼睛一亮。
“班花!生日快乐!我和李......”许怀水进门就朝纪洄喊,看见纪洄后边站着的云碧水,话音戛然而止,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还混杂了一些记忆涌上心头的尴尬。
她立马摆出一副淑女的微笑:“云阿姨好。”
云碧水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到许怀水面前抱住她,逗小孩就笑得很乐:“小怀水这次怎么不叫纪姐姐了?上次家长会一口一个,叫得可甜了。”
许怀水哈哈笑一下,搭着云碧水的肩膀,认认真真地观察了一遍,她今天穿着一身豆绿色的长呢子大衣,卷发软软地垂在脸边,化着清淡的妆容,不刻意带上脸上细纹的话跟二十多岁的也没多大区别,真不怪她会认错。
于是她诚恳道:“云姐姐好。”
云碧水笑得更开心,完全不在意眼角的皱纹:“我就说你要是给我当小儿媳妇多好。”
纪洄和斐溯本来在一边肩靠肩站着,快快乐乐地看戏,这句话一出,三个人都僵住了。
许怀水手腕上还挂着纸袋子,闻言求助地看向纪洄,还小心地瞥了斐溯一眼。
纪洄则下意识看向斐溯,又看回云女士,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跟她沟通一下自己大概率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件事。
斐溯垂着眼没说话,手指在校服裤侧边上轮流敲着。
云碧水浑然不觉三个人之间波涛暗涌,只当是自己说的话冒犯到孩子,她提起放在阳台边上的大编织篮,从里面拿了一个小蛋糕递给许怀水,连声道歉:“阿姨不该开这种玩笑,就是很喜欢你,因为你真的很可爱。”
许怀水被大美女这样夸,脸红起来,忙摆着手,俨然把云女士当好朋友:“没事没事。而且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纪洄他,应该也知道是谁。”
云碧水有些遗憾,还挺愁:“怎么我家的就没一个有喜欢的人呢,三个孩子,也没一个给我机会抓早恋的。”
然后她期待地看向斐溯:“小溯你呢?”
“我有。”斐溯和纪洄同时开口,甚至连两个字之间微妙的停顿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