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睦已久,各自都蓄着仇恨,但从前其实一直是兰因对姬珣敌意更深,可今日不知怎地,姬珣看兰因,真是怎么看怎么暗觉不爽,被兰因一下用力打开了剑后,姬珣顺势发狠一抖手变招为斩,角度刁钻地直取兰因手腕——当初他就是多次用这一招将兰因的剑击脱了手!
兰因哪能再让他得逞?他对此早训练出应对,竟是横剑到了自己身前,同时身形向后一矮,灵巧地疾步向前移位,让姬珣一剑直接斩空,同时逼近姬珣,突刺!——两人迅速战在一处,身法飞快变换之余,各自的灵力凝在剑刃上,兰因的剑锋上闪烁起青色的灵光,随袖影翻飞,而姬珣的寒霜剑气则带起了飘飖的流风回雪!
只见两人踏竹快速掠身间,青色和银白的剑光亦在竹叶间缠斗不休,其余弟子这回是真忍不住发出佩服的称叹声:这两人竟都进步如此神速,已能凝就出有形的剑气!
裴积玉自然也早被他们的动静惊动,但看着看着却忍不住渐渐皱起了眉,他看出这两人的情绪都不对劲,尤其是姬珣,他曾对兰因说过,姬珣出乎“本能”似的战斗方式是他最大的优势,可现在,这种本能似乎在反向影响着他,动作太乱了,甚至像随时都要丢下自己手中的剑……
而兰因作为对手,无疑感受更深:姬珣状态不对!完全没有拆招的章法,像失去理智的纯粹发泄,而且,兰因越打越心惊:他的指尖怎么在变长?瞳孔也变成了幽绿,发色渐渐染灰,甚至长出了尖牙!而随着这种外表的变化,姬珣表现得愈发狂躁,只一味地挥剑狂攻、狂攻!
兰因却没有了和他决出胜负的想法,对方的这种变化让他心砰砰跳得厉害,只最快速度地闪躲、后撤,继续紧张地观察,果然就见姬珣兽化特征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明显,连皮肉上都开始冒出雪灰的毛发!终于,他仰天狼嚎一声,彻底异变成了一只雪狼!
这突然大变活狼的场面让兰因瞳孔紧紧收缩,大脑只剩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而这时,砰的一声,一把漆黑的重剑来袭,一下击在了雪狼的脑袋上,将它直接砸昏了过去,裴积玉紧跟着一跃而来,揪着狼鬃将它提了起来。然后对着兰因点点头致意。
兰因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反应如此沉着,连忙磕磕巴巴地解释:“它…他…是姬珣。”
“我知道,他血脉觉醒后狂化了,需要冷静下,”裴积玉走过他身边时,兰因才注意到,他的影子和落夫人一样,给了他一种庞大的压迫感,而裴积玉目光落向远处其余弟子被留在上课的方向,意有所指:“但其他人就不用知道了——你明白吧?”
***
秋去冬来,兰因在这段时间里加倍刻苦地修炼,终于完全消化掉了丹田内余下的冰灵力,他至此也终于可以再次发挥他的鸵鸟精神,暂时搁置去考虑这桩事了。而同样被兰因选择逃避去面对的,还有识海里的“神幻”,虽然不清楚姬珣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此事还是又给兰因敲响了警钟——绝对绝对不能血脉觉醒!
很快学宫这一年的课程纷纷结束,而初阶剑术课的结课测试恰巧就是在整个期末考核阶段的最后一日。这天,裴积玉照例早起练剑回来,换了身衣裳后,就准备去主持考试。结果刚要离开,就听见东厢房门后咯吱咯吱的挠门响。
裴积玉想了想,还是回来打开了房门,一只小雪狼连忙趁势蹿出,就要夺路而逃,却被裴积玉一把眼疾手快地揪住了狼尾。
雪狼气得乱叫,他虽还没恢复人形,但已经回复了理智,只是还不会说人话,只能:“嗷嗷嗷嗷!”——你这个坏蛋,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姬城主?他还没发现你失踪的事呢,”但裴积玉竟然诡异地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和你爹解释你变成现在这样了?”
雪狼不叫了,这话戳中了他内心的痛点:其实变成兽形这么久,他再不想接受,心里到底也清楚自己很大可能是妖了——可他为什么会是妖?姬珣想不明白。
见他老实了,裴积玉索性把他挂到了肩上,到了考试现场时,考生纷纷对主考官身上这只漂亮的灵宠表达起由衷的赞美,还竞相伸手去摸他的毛发,恼得姬珣把头深深埋进了爪子间。
兰因完成考试后看到他这被非礼的场面,心情实在说不出的复杂,甚至隐隐对姬珣生出些许同情了,偏偏宋文期这时还在到处张望着找姬珣,他从那天的梁子后就格外针对起对方:“哎?怎么今天姬小子又没来?他连考试都不参加了?——那天和你打完一场后就直接消失了!这竖儿不是意识到自己的错,又被你骁勇善战、为正义挺身而出的模样给打自卑了吧?!所以当起缩头乌龟来不敢见人,哈哈哈!”
兰因拿他这张嘴没办法,察觉到雪狼的绿眼睛已闻声恨恨看了过来,赶紧推他:“好了,快走了!”
几人闲聊着,路过学宫门口时,被这里人山人海的景象吓了一跳,似乎整个学宫的弟子都挤过来了!钟纨道:“好像大家都是来看新张贴的布告……”
而宋文期这会儿已经不甘于后地也挤进了人堆,过了好久,才举着块照影石回来:“感谢我!我给你们照下来了,喏——布告是宣宗主联合了宗内十几位长老,要在一六八年四月十五复启蓬莱从前经典的‘师授典’,来正式扩充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报名的条件呢就是要在学宫学习三年以上,各项成绩优良,且有所专长……”
兰因一愣,凑过去看,果然见到布告上有宣虞、施钩玄等人的题名,看底下的签署日期还是今天,一下意识到:“师父出关了?”
雪居。
宣虞正坐在庭院间煮茶,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朝门口望过去时,与骤然忐忑驻足的兰因视线对上。
风轻轻拂过,刮起茶雾和他们的碎发——该怎样去计量时间呢?将近一年未见,时光无疑在两人身上都镌刻下了变化,而在兰因身上尤为明显,可能是专注体术的原因,他根骨迅速舒展开,身条抽长了太多,肩膀也有了宽度,完全已是少年人的体态了,宣虞坐在这里审视兰因时,目光甚至要微微抬高。而他的神情也和从前比有了显著的变化,多了独属于少年人的青涩和拘谨,见到自己,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毫无顾忌就会扑过来了。
但似乎,也有更多东西是没有变的,在宣虞审视兰因的同时,兰因也注意到了师父的异常,他再顾不上纠结自己那些小心思了,快步跑过去:“师父,你怎么瘦了?气色还这么不好?”
但一近身宣虞,兰因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他从师父身上闻见了那花木香的淡淡血腥味!虽然很淡,但这味道对于兰因现在而言是何其敏感!令他恐惧的预感似乎应验了,兰因指尖触上师父复又苍白削瘦下去的脸颊,声音都因为紧张快要噎住了:“是…你的毒发作了吗?”
“嗯,”宣虞一把攥住了他不自觉发抖的手,并没就这个话题多回应,而是道:“让我看看你的情况。”
半晌后,宣虞皱眉:“筑基五层?你一年进了半个境界?”他看了兰因一眼,兰因为此整个人都僵住了,不过宣虞却没多说什么,兰因只感觉师父的灵力注入他体内,将自己的修为往下压了压:“过犹不及,不要贪功,境界反而不稳——你到底这么紧张做甚?”宣虞笑了,逗猫似的捏了捏兰因下巴:“呼吸呀。见到我这么不自在?”
兰因用力摇头,不想在师父面前表现出情绪的异常,只从怀里掏出花镜放到宣虞面前,自己则飞快转身跑进了屋。
花镜镜光一闪,镜灵现身道:“好久不见——醒来后看到他,我当真很惊讶。或许也真应了:优昙婆罗的花语是‘轮回’……就是如果小岚还活着就好了。”
宣虞听到这话皱眉,联系兰因的不对劲:“你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违背与小岚的誓约?婆罗种的事我不会主动和第三个人提起,”镜灵立即反驳:“但你方才为什么要给他压制修为?婆罗种已经成长到这种程度,应该给他加紧催熟才对——优昙婆罗的毒只有其本株能解!你不想活了嘛?”
“他首先是个人,”宣虞顿了顿,轻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至少我想把他当作是人去对待——否则,以人养药,和我厌憎者有什么区别?”
但镜灵不清楚宣虞的经历,因此误会了他的意指,生气地反驳:“思邈道人和小岚才不是!思邈道人是自愿以自己的身体为壤做实验!小岚更没有,她本来已经放弃了,是辛夷……”顿了顿,她嘟囔:“好吧,那也算我的错。你不愿意催熟他就算了吧……”
“思邈道人最终走火入魔,映月禅师最终也被魔种所控制,”宣虞打断她:“而我不希望兰因,也落得这种结果。我希望他,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