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阴秘术!
禁制被自动触发的一瞬,方才那段因强烈刺激而短暂浮现的掠影般的回忆霎时破碎,而宣虞的神识也顿时遭受了剧烈的反噬,那只诡秘的眼瞳符号纯黑的眼珠扩散——竟是由密密麻麻的禁文构成!那些禁文字字排开,开始游蛇一样在宣虞识海中游走!搜索和再次加固着对他相关记忆的封印!
宣虞的识海被这诡秘的力量疯狂翻搅,如同刮起肆虐的雪暴,精神的支撑防线为之被迫崩塌瓦解,而优昙婆罗的毒性还在加剧侵夺,从他身上大肆地攫取着修为!——这一刹,宣虞再也无法自持,竟有了彻底走火入魔的趋向!
始终苦苦压抑的魔气再度涌出,宣虞瞳孔的血红骤深!神情也由痛苦隐忍骤然变得残佞而恨意森然——但不行,不能……宣虞理智崩溃下,几乎是凭本能用灵力写下了“长生”的“真文”,而真文一经他写出,灵性力量立即焕发,迅速化作了长生君的灵体身影,他一见宣虞的状况,便以手探向他的识海,绵绵不歇的精深同源之力注入其中,很快强力压制下了宣虞识海的暴动,更是将陵阴力量化作的禁制秘文也重新压制回了那一团瞳孔的形状,那只眼瞳最终又缓缓地闭合了。
长生君这才收手,而宣虞跪伏在地,劫后余生地剧烈喘息着,从他低头的姿势看不见此刻的神情,只能见到他的十指和脊背都还正在因为毒发的剧痛细细地发着抖,长生君看着他这惨痛的模样,不由道:“我已多次和你建议过,你体内的这种毒我虽不了解,却能感觉出,是种活着的魔物,而你作为其寄主,与其共生,如果不能彻底根除它,其实可以顺势而为地利用对方修炼,至少,可以以养抵供,抵掉其对你自身的耗损……”
他此言一出,宣虞还没回话,断水的剑灵却先忍不住自行释放了出来,雪鹤拍打着翅膀,化出无数冰霜剑气,将宣虞护在身后,更对着长生君不绝地威慑剑唳。
而宣虞抬起眼,相比于断水的出离愤怒,他虽然还在发抖,却又恢复了平素那近乎冷酷的镇定:“以养抵供——你是指利用这魔物,干脆也去吸食其他人的鲜血和修为吗?那不也就意味着主动臣服、彻底为他所奴役,沦为他的容器、伥属?”宣虞的脸色,尤其嘴唇因为失血过度惨白,更显出了此刻神情的透顶厌恶:“我是喜欢使仇人溅血,但他们的脏血沾到会让我觉得恶心,那样腌臜的东西……更何况,无论如何,我都永远不会变得和我痛恨的人一样。”
***
天际的圆月渐渐染红,萦绕在鼻端的血腥气更是越来越浓,周遭男童凄厉惨烈的哭叫声却在渐渐低微消弥下去——这些被生生吸干了鲜血和气运的祭品正在成片无声地倒下,而郗兑满头的大汗,他实在看不清现场的发展究竟如何,情急下干脆咬牙,再次开了“天眼”!
血泪大滴地滚落,彻底模糊了郗兑的视线,但同一时间,他眼中又清晰映现出了命象图!——那近百名阴命男童的命线正被代表着提桓的妖异命线吸纳,被其肆意地吞并囊括到体内!使提桓的那命线愈发粗壮、血红!简直强壮得活像一颗砰砰搏动着的心脏!
郗兑几乎都要被祂的强大慑得丧失所有抵抗的心气,所以几乎是下意识去留意了祂的那缕同命线的情况——发现他果然也正在作为祭品被其吞噬着生命!而郗兑随即更是惊骇地发现,此时不只有祂,那缕始终殊死纠缠在他身上的支线竟也在吞噬着他壮大自身!——郗兑其实已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但:“这寄生在他身上的究竟是谁?”更重要的是:“这样下去,他…还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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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是被经脉间突然暴胀的感觉给惊醒的!他练剑太疲惫,每天几乎都是傍晚沾上床就会沉睡过去,一夜无梦地直到第二天晨晌才醒来。而这时他被惊醒,只觉身体里涌动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清甘馥郁的血味,以及气息无比熟悉的庞大而精纯的冰凉灵力,他脱口叫道:“师父?!”
但他明明就仍是正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四周也根本不见师父!而兰因意识完全清醒过来后,也分辨出来——这股血味以及灵力,分明是从自己身体内部涌出的!更准确说,是从他丹田内的那株绿植间泉涌般地倾泻而出!而因这绿株在他筑基后,枝叶从丹田内冒出,就直接生长进了他的经脉内部,是以这血和灵力也是直接被输送到了的兰因的丹田和灵脉——兰因哪能承受得住这种程度的灵力猛灌?只一霎,他丹田与全身经络就要被涨得爆破!
正在这关头,兰因放在床头的花镜忽然飞上他的头顶,一道青绿的模糊人影从镜面上显现,伸出双臂抓住兰因肩膀用力一拽——就把兰因拽进了镜中!
兰因随即摔在了镜中空间里遍地的药植丛间,而奇异的是,自进入这片镜中空间后,兰因丹田内的绿株便停下了倾吐血和灵力,但兰因这时业已是被补得鼻血直流了,丹田更是被那股强大精湛的异己灵力冲撞得厉害,兰因一边慌忙运功化释,一边惊疑地打量着拽他进来的那道人影:“你是……花镜的镜灵?”
——进入镜中空间后,这道人影看上去清晰了少许,能从轮廓辨别出是个二十余岁的女子形象,但她开口的声音仍隐隐绰绰的:“是…我自原主人逝世后便陷入了沉眠…直到方才感应到………才苏醒了过来。”
兰因没太听清她的话,连忙追问:“你说什么?是怎么回事?”
镜灵道:“…应该是血月异象的影响,所以我把你拉进了镜中,这里相当于一道封印结界——我用力量中断隔绝了你与外界的联系,你可以一直在这里安全呆到异象结束。但…我也有件事想要请求你的帮助。”
“什么事?”兰因艰难运功的间隙,分神回应:“我尽量想办法帮你……”
镜灵却没有直接回答,不知是不是因为灵体还虚弱朦胧着,她看向兰因的目光莫名像闪烁着极复杂的情绪:“我刚刚意识重新复苏,还不清楚——如今世间已是什么年月了?”
兰因报出仙历的日期,镜灵听后喃喃:“将近十二年了啊……整整一纪的春秋……”她沉默了会儿,又轻轻问:“那你知道蓬莱宣无虞吗?——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兰因一顿,心里为她这莫名的措辞突了下,但很快反应过来,不悦地反驳:“我师父当然还好好地活着!”
“他是你师父?”镜灵似乎稍松了口气:“那这样便好办了——我的请求就是尽快使我见他一面。”
***
而同一时刻,蓬莱阆苑。
今夜八月十五满月极阴之期,姬珣的血脉恶疾本就发作得来势汹汹,他拼命运作《长生诀》的功法,使两种极寒之力相抵合,可就在姬珣以为今夜也可以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去时,中天的圆月却逐渐变异成了血月!血色的月光洒下,将那极致血腥阴邪的力量覆盖向九州大地,让无数大能都在这一刻敏锐感应到了天地间灵气环境的异常变化!
而姬珣更是在这一瞬间,直接被周遭向他涌来的阴邪之气刺激,以至再也无法压制血脉里那股突然一下变得更加躁动的冰寒之力,无法克制本能地仰天“嗷呜”了一声,指甲突然暴长得尖长,眸色在闪烁中变得幽绿,而原本的黑发、黑眉则仿佛揉雪一般逐渐变作了雪灰!
***
兰因在花镜中整整打坐了一夜,全身衣裳都因持续不断的运功被汗浸透了,才终于勉勉强强用自身的木灵力温养消化掉了一点那绿株吐出的冰灵力——这灵力对于兰因而言无疑太醇厚了,且非一般的强硬,是以兰因从花镜出来后,依旧不敢怠慢,又足足运功了一个日夜,才使身体里多出的这股坚冰一样的灵力边缘基本融化,不会再随时有要撞破兰因丹田的趋势,而这冰灵力融化后流过兰因全身经脉、丹田的感觉竟比吞下帝流浆的口感还要清凉沁润,滋养着兰因丹田内的绿株又猛长了一截,枝叶也更往奇经八脉深处扩散开,不断溢出着木灵力——仅是靠吸收其中这么少的一部分,兰因就突破了筑基一层!更何况,兰因丹田里还沉甸甸坠着那么多余存,可想而知,这突然砸中他的奇遇将给兰因带来多大的好处!——但兰因的心里却没有因此生出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被惊骇和不安占满了:他已确认无疑,这就是师父的灵力!
兰因甚至还记起了那血的味道为何会让他似曾相识了——分明就和师父罹患优昙婆罗时,血会散发出的气味一样,所以……那输入自己身体的,也是师父的血吗?师父的灵力和血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兰因在慌乱中后知后觉地产生了疑问:自己丹田里那株绿植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会给自己输送师父的鲜血和灵力?…鲜血和灵力……
兰因突然想起施钩玄曾说过的:“优昙婆罗这种毒素会一直吸噬宿主的鲜血、灵力,直到其被吸尽生命、修为枯竭衰亡而死。”兰因被这恐怖的联想骇得猛地打了个哆嗦!——怎么会?怎么可能?绝对不会和这有关系!可联想一旦建立,就不是兰因想叫停就能停下的!
兰因想起了偷听到施钩玄和宣虞的对话:当初师父身上这种毒便是他娘下的!而“神幻”更是明确告诉过他:“你之所以会出生,纯粹就是你娘对宣无虞的报复”!
——一直以来,这兰因最想逃避的一句话猝然又被回想了起来,兰因痛苦地抱住脑袋,可这念头却业已像毒针一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为什么会说我是娘对师父的伤害呢……”而如果真是这样,他又要怎么办呢?!
但无论兰因内心有多么暗自伤痛茫然,生活还依然得继续照旧,新一天的剑术课,兰因难得丧失了斗志,而与他正相反,宋文期兴奋得厉害,都上课了,还凑在兰因耳边,嘴巴一直叭叭叭小声念叨个不停:“昨天怎么没见到你人啊?给你发消息也不回复——哎?你看没看到前夜的那个血月啊!灵兽谷当夜好多妖兽都被其影响得血脉狂化了!还发生了同类相互攻击的暴乱,不过我住得远,没听见那边的动静,是听钟砚说起来的,据说这次异象对妖魔的影响很大,不过我也专门跑去问韩灵雨了,他说他倒没什么感觉哎——因为龙并不属于这个道源途径里的,受影响大的那些都是主要借月华之力修炼的妖……”
兰因想着自己的心事,完全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倒是站在对面的姬珣先忍无可忍了,他今天似乎烦躁异常,又莫名反感宋文期话中的内容,非常不客气地就直接出了剑,而他一怒之下,拔出的甚至不是裴积玉未防他们对练时受伤而特意准备的木剑——而是他真正的佩剑“皎月”!这是姬希夷特意为姬珣准备的十六岁生辰礼,也是一把传世名武!
皎月剑刃流月般的冷光带着剑气划过,剑尖几乎直接怼上了宋文期喉结:“你能闭嘴吗?”
宋文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吓到一连倒退:“喔喔…”兰因也被惊到,袖里的红尘下意识出鞘替宋文期格挡:“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