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虞不以为忤地笑笑,手指摩娑着茶盏,主动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檀那失踪了,仙盟和提桓的人都在找他。”
说起檀那、提桓,施钩玄不由便想起了先前在江府那场近乎闹剧的聚首,而檀那虽并未来得及说出太多有用的信息,可已透露出的消息深思起来也足够令人心惊,施钩玄沉吟道:“不管提桓究竟是婆罗门的受害者还是其余孽,他无疑都与之关系匪浅……那他会不会就是当初……”施钩玄如此关注婆罗门的原因从来只有一个,而因为公输祈还在场,施钩玄后面的话便用了意念传入宣虞脑海:“……那联合辛夷给你下毒‘优昙婆罗’之人?”
宣虞却是毫未避讳公输祈,直接回答他道:“其实我将兰因接到雪居那一日,便曾借着仙盟当时的通缉令观察过他对提桓的态度,发现他不认得提桓的真容,后来也曾就此数次试探过他,”宣虞摇了摇头:“据我的观察,他在万魔宫那几年应该确没和提桓有过任何接触。”
施钩玄一怔,先是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要忽然提起兰因,随即才意识到,宣虞这显然是将当初蛊惑辛夷给他下毒的幕后黑手与那辛夷为之逃婚私奔的不知为谁的情郎视作了一人——所以那人就应该还是兰因那个不详的生父!因此在自己猜测这人会不会就是提桓时,宣虞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兰因其实不认识提桓,这话里的意思即宣虞认为提桓应该不会是兰因的生父、辛夷的情夫……等等,施钩玄念头转到这里,才忽然反应过来,猛地不可置信地看向宣虞:“这么说,你早便怀疑过提桓才是兰因的生父?”他反复琢磨着这件事,不觉眉间紧皱了起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依据吗……”
宣虞不由笑了,重新煮了盏茶,给施钩玄斟上,推到他面前道:“你别那么紧张,”尤其在看到施钩玄在等待自己回答时,那控制不住喉结滚动的模样,意味深长地浅笑:“不过是我的一点推测罢了,理由却是你才该最清楚了,”宣虞抬眸看向施钩玄,目光中蕴着奇异的光彩:“哦——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使你后来变得那么忌惮提桓那门‘千如性相’的功法来着?”
“噗!”施钩玄还没作出反应,公输祈先忍不住喷笑了出来,然后忍不住放声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记得!当年提桓到蓬莱来,分别变做了小岚和辛夷的模样,在同一晚上给这个傻子表了两次白,哈哈哈哈哈哈给这个傻子那又乐又愁的呀哈哈哈哈!”
想起施钩玄当年的囧事,宣虞也忍俊不禁,施钩玄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闭嘴!”
可公输祈哪会听他的?继续哈哈大笑:“结果给这傻子愁得一宿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先巴巴跑去给小岚道歉,说自己钟情辛夷已久,最后还跟小岚说什么不希望因为此事影响了她和辛夷的姐妹情哈哈哈哈!把小岚当时给迷惑的,又不好意思去反问他这到底是发得什么疯……”
施钩玄再也无法忍耐,起身便欲痛扁公输祈一通,而公输祈则一边躲闪还一边不忘继续寒碜他:“但最可笑的还要属——他接着就跑去和提桓假扮的那个辛夷执手互诉衷肠私订海誓山盟了哈哈哈哈!——你打我也没用,这不是你自己干出来的事吗?!”
这两人闹出的动静不免也引起了兰因、施天白等人的注意——他们这会儿水仗也已打完,正聚在一处说话,钟纨这时正跟几人说起江思清姐弟的跋扈来,不免就提到了他们纵貔貅伤害兰因看中的月光兔,而害得兰因自此有了阴影,再不想再领养任何灵宠来。
施天白本来还在和他们同仇敌慨地骂着江家人,听到这里,却不由眼珠一转,忽一把搂住了兰因肩膀,给他出主意:“那你御兽课的成绩就不要了吗?这哪行啊!来,听师兄给你出个好点子——你就领养一个比他们那个貔貅还厉害的,到时候欺负回去……”
貔貅已是极品凶兽,能比其还厉害的,公输仪一听,便知道施天白这是在打什么主意了,刚要出言拆穿,就一下被施天白看准,猛地扑上去捂住了嘴打岔:“哎呀仪你看!我三叔怎么追着你师父都一路要打进你们羡门墓了——哎哟!敢闯你们羡门,我三叔这真是老当亦壮啊!”
兰因、钟纨等一众人都被他这用词逗笑了,而兰因见凉亭里这时只剩下了宣虞一人独坐,便默默地离开了人群,又跑回到他身边,抱膝坐了,仰脸看向宣虞,欢快地叫:“师父~”又很开心地和他分享:“天白师兄方才说,要转送我一只很厉害很厉害的灵兽呢!”
见他全身皆因浸水而经湿,宣虞握住他手腕,施了个小法术,便使他衣裳和头发间的水迅速蒸发尽了。
施钩玄回来时正看见这一幕——这在宣虞和兰因平常相处时,可谓是极寻常的互动,施钩玄早便习以为常了。但看到兰因望向宣虞时,那亮晶晶充满崇拜、亲近和信赖的眼神,他还是实在觉方才的话头没办法当着兰因的面讲下去,可心底又有些话着实不吐不快,何况方才才被迫回忆起了生平最尴尬的往事,正是耐不住想要找人倾诉的时候,便不停地以意念给宣虞念念地传音:“我当然记得那次,是咱们参加千佛禅寺法会回来后不久——那次法会上,辛夷师妹第一场比试便遇到了提桓,被他几招便掀入了金莲池惨败,因为自觉狠丢了面子而怏怏不乐了很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提桓为给辛夷赔罪,便答应了扮作她替她呆在蓬莱几日,让她能够悄悄溜出去玩——你就只是因为这件事怀疑上了他们有首尾?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些年提桓也同在万魔宫,完全不该不和兰因相认才对啊……总不能他一个亲爹,接触兰因时也要弄个化身相吧……”
宣虞淡淡“嗯”了一声,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所以是我多心了吧。”——他的态度明显是不想多谈此事,不过施钩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发觉他的敷衍,直到忽听宣虞道:“阿玄,我近日得偿夙愿,因此感到了心境的突破契机,欲闭关精深心法,只是江氏在这段时日恐会有动作——蓬莱将起风雨,宗内的事务和兰因,就要多拜托你来看顾了。”
施钩玄一怔,没想到宣虞会在此宗内将生变故之际执意选择闭关,但他也知宣虞因使用“蝉蜕”心法境界连续倒退了数层,对他迫切想要晋升,重新恢复到原来境界的决定,也不算太意外——但兰因却是极意外的,完全没料到师父一去中州月旬,现在只是才回来,就又要和自己分开了,着急地紧握住宣虞的手问他:“那师父你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啊?!”
此时还没有离别,他便着急想着再重逢了,但即便是拼命想着未来再相见,兰因的心里还是酸酸的厉害,那股酸意瞬间从心头一直涌到鼻腔,教兰因不由委委屈屈地摇着宣虞的手,闷声道:“师父,我好不喜欢和你分开!你这一次离开那么久,我就每天都很伤心的!”
宣虞垂眸看着他,能分辨出他的神情里除去故意夸张作出的几许撒娇之外,其余尽都是真情流露的失落、不安和难过,他们其实总共相伴也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但就连宣虞也没想到,兰因对他的依赖已经与日俱增到了这样的地步,宣虞无言地静静看了他良久,直到兰因在他这样情绪莫辨的注视下都不太敢再耍赖下去了,才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道:“兰因,你要长大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