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宣虞随手折断了一枝拂过他鬓边的梨花枝。
那刺客甚至未明白变故是如何发生的——他只是看见宣虞使手中的花枝为剑,虚虚划向了自己,而那柔软的花枝竟当真瞬间刺破了他剑气的漩涡,铮的一声,对上了他的剑!
剑与花枝相遇的一刹,都战栗了下,刺客只觉手中的剑像是一下撞上了什么坚不可摧之物,因不堪其力,嗟然锵鸣起来!
刺客的瞳孔骤然紧缩,目光下意识凝向那近在咫尺的花枝,竟见其已冻成了完整剔透的冰枝,而上面的冰花在冰枝的颤动中尽数碎裂,冰瓣飞刀一样打着旋掠向刺客面颊!
刺客骇然躲闪,却在目光无意抬起的一刻,惧得呆怔住了——整片花林,千树万树梨花,竟都为宣虞这一剑所冻结,随着剑气化作的寒风呼啸掠来,亿万冰雪梨花瓣白刃一样无所不在地削向了他!
天台广场上的众学宫弟子都完全被此情景慑住了,从雷声滚滚而来时起,就连本来还在比试的宁舍我和公输仪都不由停了下来,所有人争相围拢到天台边缘,朝下眺望着。
宋文期负着兰因挤在最前方,他们没有施钩玄那样的眼力,看不清打斗的细节,就只见到那处忽然间风雪大作,将本已蓄势的雷云骤然吹得云散风流,而风过之后,只见宣虞负手而立,面前有自在飞花,无边丝雨,潇潇而落——这本应是极美的画面,但天台上观战的数百弟子,却是一片的阒寂。
——因那飞花,乃是片片割肉凌迟的霜花,丝雨,也被染成了淡绯色的血雨,而站在霏霏花雨中央的,是一具被刀剐得半身白骨支离、全身经络俱断的血体。
刺客握剑的右手颤颤的,终于,再支持不住,溃倒而下,那柄剑,也掉落到了血泊里。
剑身泡在血水里,终于现出全貌,宣虞垂眼,瞥见那刃上的影字铭文,不由眯眼道:“承影剑?——你是嵇平明的传人?”
***
学宫大比因这突发的变故只能在仓促中暂停,宋文期也匆忙将兰因送往霁山雪居。
他们赶到时,雪居小院间正前所未有地热闹,只见那刺客被置放在了院中,身周围满了人,而宣虞独自倚坐在竹交椅上,支颐闲闲地看着他们。
兰因一看见宣虞,就猛地跑了过去,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处,深深地吸着气。
宣虞有些意外,拍拍兰因的肩膀示意他松手:“怎么了?”
兰因抬起头,眼圈和鼻尖都有些发红,凑近宣虞的脸,带着颤音地小声道:“我刚刚好害怕你出事啊。”
宣虞笑了笑,没说什么。
倒是那正蹲在刺客身前拨弄他身体的施钩玄闻言,回眸看了过来,嗤笑:“一个才筑基巅峰的毛头小子,能让他出什么事?”说着,他上下打量兰因:“没想到,这孩子嘴倒是甜。”
兰因认出他就是前天那来为宣虞问诊的施长老,仍记得他看自己时那饱含深意的眼神,不由自主便往宣虞的怀里缩了缩。
宣虞道:“今日在藏书阁得的功法呢?”
兰因忙从袖中取出那《素问心经》和《神奇秘谱》来。
宣虞翻开《素问》道:“明日休沐,今明两天,就把这开篇的‘四气调神诀’默下来吧。”
兰因闻言,乖乖点头,一溜烟跑进东厢拿了纸笔后,又飞快地跑回到了宣虞身边,铺纸在石桌上,一边抄写起来,一边悄悄用余光偷瞟着宣虞那边的动静——就见那刺客身边,除了施钩玄、丹哥、鹦哥和好奇凑过去看的宋文期外,还站着两个陌生人。
其中一个打扮得十分特殊,全身都扎着黑布条,头上戴了长至胸口的黑纱幂篱,完全不见任何裸露在外的皮肤,正佝偻着背,用铁钩子做的手扒拉着刺客被削落下来的肢块——是的,他的右手竟不是血肉的,而是一只九爪铁钩!
察觉到兰因过分惊诧的窥探目光,另个提着工具箱站在那怪人身后的少年不由偏头看了过来,他生得很俊秀,明眸晧齿,对上兰因的视线,便微微一笑,兰因发觉自己竟认得他——是今天大比台上的那个偃师公输仪!
忽然,就听宋文期大叫了声:“啊,我想起来了!我爹曾跟我讲过,十几年前,他途经九嶷,曾意外目睹过嵇平明出手救下了永州韩家一个遗孤!不会就是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