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枳想叫江归的名字,但刚开口,那两个字就被堵在了沙哑的喉咙里。
江归就捧着他的脸,耐心地哄他,哄小孩一样:“阿枳,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我不需要你怎么补偿我,让我开心。”
“我只要你是你。”
轰地一下,沈枳感觉心里的某处地方被触动,让他搂着江归的力度大了一些,想要记住江归身上的气味,却仅仅是把人困在自己的臂膀里而已,甚至江归还有空间可以转个圈。
从很久之前,沈枳第一次抱到江归时就有这种感觉。
会因为江归对他的主动疏远感到害怕,会想更多的关注,会下意识地出于某种感情去对江归好,也会在分开的夜里梦见无数次对方。
沈枳不知道这种感情出于什么,他摸不透,更说不清,只能像寻巢的鸟儿一样,把头深深埋进江归温热如巢穴的颈窝里,用泪水填满锁骨深陷下去的池洼。
或许是怕他像梦里的那样,一不注意就化作虚无的泡沫,让他想把那人拥回怀里,又怕戳破这美好的幻境。
不想让他离开自己又给足他自由。
可江归只是拍拍他的背,跟之前哄他睡觉一样,让他安心抱着,没有再说任何。
这样的沈枳真的很可爱。江归打心底觉得。
落水者深睡梦里,施救者同样沉溺。
晚自习上课前十分钟,江归才慢悠悠地回到教室。
“你约会去了回来这么晚?”迟桧吟一向直言不讳 。
“哄小孩。”江归是这么概括的。
迟桧吟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生啦?谁的啊?”
江归鄙夷地看他,“你嘴里能吐点正常人说的话吗?”
“我说人话你又听不懂。”
“你也没说过人话。”
“?”
就这攻击力,迟桧吟合理怀疑江归会去哄人的真实性。
“你哄谁啊去,不会是给人轰了吧。”迟桧吟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江归掐着别人脖子的样子。
“哄小孩啊,还能有谁?”
“咋哄的?”迟桧吟是真的想知道江归除了掐着对方的脖子让他别哭了还有什么办法。
“应该比你哄你弟的方式好。”
迟桧吟疑惑:“我怎么哄他了?”
“真要我说?”
“我迟桧吟敢作敢当,什么事我不敢认?”
于是在江归要爆出这个惊天大新闻的第二个字时,迟桧吟一秒滑跪认错:"Stop!"
“听我狡辩。我不是那啥,我真的没有亲他,我只是看他要哭了我凑近点看看是不是真的而已!”
结果江归根本油盐不进:“你知道的,我比较偏心我妹。”
“童言无忌知不知道!她说我是gay你就信吗?那我们这两年的兄弟情算什么?我们的相守相伴算什么?”
“算你会找借口。”
“请苍天,辨忠臣啊。”
于是本就乌云密布的天空一闪,打了一声响雷,倾盆大雨下了起来。
“看来苍天也不信。”
迟桧吟敢担保,他这个人十七年走过去,恋爱履历清清白白,接着被闪电劈焦了。
“那你和沈枳呢?你该不会就是去哄他吧?”
“朋友而已,我又不是。”
他说的肯定,迟桧吟也就只能一无所获地回到自己座位。
而就在江归说完那句话后的第九秒,窗外猛地一亮,紫色的闪电划过半个天际,撕开狭长的裂缝,打了一个比辨迟桧吟那次还响的惊雷。
相比之下,沈枳回去时就有些狼狈了。
他顶着俩泛红的眼圈,为了不让别人注意还是挡着脸的。
结果刚坐下拿出作业,林豪和蒋言之就双手撑在他的桌前,一股审问的意味。
“你去和人打架了?”蒋言之开口直奔主题。
林豪一把眼泪一把涕:“哥们,我理解你可能是为了帮哪个小女生出头,但也不能这么拼啊,你看 ,这眼睛都有点肿了。”
“没打架。”
“那你这怎么来的?”
沈枳把“哭的”两个字在牙关里咬碎了,也觉得他那个举动有些丢脸。
实话实话是不可能的了,沈枳只好承认:“打了。”
“对方呢?你该不会把他打残了才只受这点伤吧?”
“小矛盾,我道歉了。”
蒋言之显然还有些不信,但林豪一下握住沈枳的手:“孩子,以和为贵。”
“你前桌我在初三的时候打遍天下无敌手,我只能用我的亲身经历教你,先攻其下再攻其上。一般攻完下就倒了,百用百灵。”
“那你天天打架怎么考到这的?”蒋言之问。
“其实,每次我打游戏带的耳机里放的是英语听力,游戏你懂的。”林豪给了蒋言之一个wink。
“好恶心!”蒋言之觉得他们两个人都有病,回自己座位了。
“谢谢。但我应该不太需要。”沈枳把手抽回来开始写作业。
“我知道啊,”
林豪凑到沈枳面前压低声音:“眼睛是跟江归哭的吧?”
沈枳手中的笔顿了一下,“你猜的?”
“当然是看到的,你俩害得我从另一条楼梯绕到班里的知不知道?”
这么说来,好像那一幕对一般人来说确实冲击力挺大的。
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的抱在一起,其中一个还在哭。
论谁都会浮想联翩一下。
沈枳刚想辩解一下:“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你喜欢他吧?”林豪用一种人之常情的眼神看他,把沈枳看得有些懵。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词能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是gay。”
“那影响你喜欢他吗?不影响,性别不是问题的关键。”
“我不……”
不喜欢吗?沈枳说一半,自己也乱了。
当情感深处不明不白缠绕的线将“喜欢”和“江归”连在一起时,好像什么都说得通过了。
比愧疚先到来的是隐晦不清的爱意。
他喜欢江归?
他喜欢江归。
林豪用广东阿妈指责的语气:“呐呐呐!这就是典型的男同的犹豫!”
他没收住声,几乎全班一半的人都看过来。
“你能先控制一下吗?”
“好好好抱歉抱歉。”
沈枳真觉得林豪“三句反问套真话”的技能太玄乎了,“你怎么那么清楚,难道你……”
林豪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哥们曾经也潇洒,为了他才学打架。结果他却要搬家,最后两行泪流下,从此封心闯天涯。”
“男同的深情。”沈枳锐评。
只见那位深情少男的脸一下子黑了:“不带这么玩的。”
“所以你是gay?”
“不是啊,你呢?”
“我不是。”
“那不就对了?兄弟,喜欢就大胆追,别学我,到最后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林豪郑重地拍了两下沈枳的肩膀。
这时,上课铃也打响了。
今晚看班的是王曼,所有人就赶紧回到自己座位自习,林豪也转了回去。
狂风闯入诺大的校园,教室内却是异常的宁静。风声从夹缝中发出悲悯的叫喊,被大雨淋下的屏障隔绝。
沈枳的内心逐渐平复下来,与这场早有预料的雨一样,仅是肆虐了一阵子,就慢慢小了起来。
雨滴打在紧关的窗上,留下他们曾到来的印迹,即使明日的太阳将他们驱赶,云朵也总会给予他们重新降临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