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喝好后,林衍让贺宁宁和舒学婷先走,剩下的人就各自分配打扫卫生。
大家分工合作,没多久阶梯教室就恢复了原样,只不过炸鸡的味道还需要些时间散去。
“都怪这个炸鸡,怎么能那么香,早知道就问问舒姐有没有香水喷一下。味道太大了。”迟桧吟一边吐槽一边把凳子恢复原样。
正巧,何科乐和谢一夏一起出去倒垃圾的时候,看见一个手掌大的告示上写着:禁止携带食品进入阶梯教室。
谢一夏僵硬地转过头去看何科乐,手上还拎着他们的“罪证”。
“咱们……”
结果对方压根不慌,伸出一根食指在谢一夏面前晃了晃:“莫慌,格局打开。”
“难道林社长有特权?”谢一夏眼睛亮了,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
何科乐笑嘻嘻又晃晃手指。“不不不,因为被抓挨骂的是社长。上个学期我们干过老多回了,被抓的时候王妈也就只骂了社长,学弟放心吃,别怕哈。”
“王妈”是他们高一时给王曼取的外号,别说,还挺像谐音的。
同一时间,在办公室里批改作业的王曼不自觉打了个喷嚏:“是哪个臭小子又闯祸了?”
冷空气被阻隔在连绵高耸的山峦之外,但夜里的气温仍会让人忍不住打颤。
江归把校服外套脱在教室,此刻也有些受不住,双手交叉搓了搓光溜溜的手臂。
忽然,江归感觉肩上忽然多了份重量,抬头就看见沈枳不知道时候站到了他旁边,脱下自己的校服披在了江归身上,垂眼望着他。
傍晚时就开了灯,只不过不大亮,但正好够江归看清对方眼中倒映出面容有些发白的自己。
“我不冷,你穿回去。”他是这样找借口的,刚要把那件校服脱下来,沈枳就按住了他。
“穿着吧,这时候就别拒绝我了。”
“那你怎么拿回去?我现在要回教室。”他又想脱下来。
沈枳手还牢牢地搭在他的肩上,暗暗较劲,嘴上却说的可怜:“我送你回班,等你穿上自己的再把我的还给我,好不好?”
但江归总觉得沈枳另有企图,思考片刻他还是点点头,松了口:“嗯。”
阶梯教室离教学楼有一段距离,但明明江归一个人走这条路的时候几分钟就到楼下了,这时候这时候却有些度日如年。
心里藏着事的除了沈枳,当然也有江归。
从再见的第一刻起,他就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沈枳看见他的第一眼不是厌恶,而是一种好似昨天才见过的邻居之间。更不明白沈枳的靠近是为了什么。
了解他,关心他的意义又是什么?
在江归的自主观念里,他始终认为误会的那件事是自己的责任,沈枳有权利讨厌他,远离他。
即使对他恶言相向,江归也会理解他的行为,因为起码比江家某些人骂的干净。
如果沈枳自己不想做,那江归也会主动退出,给对方足够的空间发泄,也绝不上门为自己辩解。
由始至终,江归肩上披着的校服就以最开始的样子一直挂在上面,摇摇欲坠,看起来只要江归动作幅度大点,就会掉地上。
沈枳倒也不是有意而为,只是不想制造有意的肢体接触让江归怀疑他图谋不轨。
因为对方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一直在躲他。
江归更烦,明明之前那么直球一小屁孩,现在说话做事都拐弯抹角的。
不想猜了,就干脆不理。
终于走到教学楼下,沈枳还是没憋住,叫住了刚要踏上楼梯的江归:“小江老师。”
“什么?”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他声音很弱,像打坏花瓶耷拉着耳朵跟主人认错的小狗。
江归笑了一下,以为他指的是社团课的时候,“我还是能吃点辣的,只是被呛到了而已,没有怪你的意思。”
沈枳摇摇头:“不是这个。”
“那你惹我生气的事情还不少。”江归开玩笑道。
沈枳这时却十分认真,专挑江归话里的刺咽。“你不高兴,对吗?”
“没有啊,我说过,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这句话从江归嘴里吐出来有些违心,但他说过的违心的话多了去了。
“但你躲着我。”
“你和别人说你跟我不熟,还装不认识我。”
“你答应过我们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
沈枳整个人委屈得不行,快要哭出来一样。
江归偏偏还逗他:“不是绝交了吗?”
“你没当着我的面说,绝交无效。”
“……我其实想过去找你的,但我找不到。”沈枳整个人有些疲惫,他终究在江归面前藏不住事。
高情商如江归此刻也想不出什么话接,但他很好奇沈枳是怎么知道的。
“孟姨和你说过了?”
沈枳点头。
“我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那个外号叫得你不舒服,所以我再也没敢当着你的面叫过你的名字。”
“我怕你觉得恶心,我怕你远离我。”
“我怕我又找不到你了。”
比起真正的溺水者,沈枳自己也不知不觉沉了进去。
他又想起那个诡异的梦:他梦见江归这个人从此消失在了世界上,但处处都是江归留下的痕迹。而梦醒之刻,定格在浴缸里,已经冻到失温,浑身毫无血色,静静地沉睡的江归的脸上。
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片段,仅仅是回忆,就让沈枳的心脏仿佛被强烈地挤压,变形,想要撕裂时空,将那人紧紧抱在自己怀里。
江归没有见过沈枳露出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样子。
他又想把自己全部的温柔都给对方,把他哄回那个无忧无虑的阿枳。
“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我真的想对你好。”
沈枳整个人要碎掉了一般。
在相处的一个月里,江归每次带给他的若即若离的感觉,都成为了每一场恶梦的序幕,结局总是不论他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改写的悲剧。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呢?”
“你又为什么要对我好?补偿吗?”江归是带着笑说的,分不清是讥讽还是单纯觉得这件事好笑。
沈枳猛地抬头,江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里看不出情绪。
这个站位倒让江归觉得似曾相识。
那时,是沈枳这么看着他。而此刻他们立场调换,不同的就是江归旁边没有站个贱人,沈枳没有跪罢了。
不跪最好,他不想沈枳跪在这么脏的地上。
但沈枳是真的快跪下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似真的在思考江归为什么要原谅他。
可是他永远都找不到理由。
他发现自己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出于一种纯粹的情感,是习惯去对江归好。
那么这件事过后呢?江归原谅他了,所以之后呢?变成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吗?
沈枳忽然听懂了江归带着笑的反问,意思是:“你要和我两清吗?”
换做江归的角度来看,沈枳只不过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才会这么努力地去弥补江归,而实质上却只是在为当年的自己开脱。
连风声都被困住的楼道里,人也被束缚上枷锁。
江归想给沈枳一点单独的空间,但没想到他刚转身往上踏一个台阶,沈枳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发出了一个颤抖的音节,却仍没有叫出江归的名字。
“想通了?”
江归又从楼梯上下来。因为沈枳的眼眶红了。
“我不知道。”
“我不想让你讨厌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不想保持距离,不想……”沈枳克制不住想要去抱江归的欲望,结果那人就自己迎上他悬在空中的手,把他抱在温暖的怀里。
“不想什么?不想我吗?”江归不合时宜地玩心大起。
“……想你。”
“什么时候想?”
“什么时候都想。”
江归眼角弯下来,揉揉埋在他颈窝里的沈枳的头,轻声唤他:“阿枳。”
沈枳顿了会,鼻音有些重地应了一声。
“我不会原谅你,”江归故意停在这,等沈枳失落地抬头,用那双发红的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才接道:“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生过你的气。”
如果硬要说有的话,也就只有江归祈祷时说过的希望沈枳以后平安喜乐,永远都不要再遇见他这个烂人了。
“我不讨厌你,也不会离开你,和你保持距离。”
“我也……”
想你。
太肉麻了。江归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