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了。
但并不是离世的走,只是单纯离开了她和母亲。年仅七岁的贞珍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原本被母亲哄得睡着了,但随着开门声后,客厅起了争执。
声音渐渐消失后,贞珍悄悄从床上起来,把门拉开一个小小的缝。争吵已经结束,她只看到母亲很难过,而父亲则头也不回地已经离开。
“妈……妈妈。”她从门后出来,娇小的身躯使她面对客厅的一片狼藉停滞了一瞬。
一副副被裱起来着的儿童画被摔在地上,沙发上的枕头被丢地乱七八糟,一瓶看起来很贵的红酒被摔碎,瓶内的液体撒了一地。还有些鲜红的酒色扑在贞露身着的裙子上。
“珍珍?”失魂的女人忽然回过头来,充血的眼睛望着呆滞原地的贞珍。“珍珍,别过来……妈妈,妈妈没事。”
贞露摇摇晃晃地起身,踩过那些玻璃碎渣来到了贞珍面前。她像是感受不到痛觉,一片片锐利的碎片扎进脚底,溢出真正的血。
“好珍珍,好珍珍……”贞露抱着贞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妈妈……爸爸呢。”贞珍用稚气的声音,问道:“爸爸为什么走,还把家里变成这样?”
“爸爸他……妈妈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
“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可能吧。”贞露疲惫地瘫在贞珍肩上,这并不像一对母女的动作。
一个母亲不会忍心告诉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这么残忍的真相。
“不会的,爸爸不会这样的。”
“但爸爸走了。”
“爸爸会回来的。”
“不会了。爸爸走了,不会回来了。”
是啊,不会回来了。因为一切都回不去了。
贞珍很懂事地没有再问下去。母亲一向待她苛刻,而现在这幅失了魂模样的,不该是母亲,也不是母亲。
贞露站起身,而贞珍回抱住了她。此刻她们才像一对真正的母女。
翌日,贞露被一通电话叫走,临走时什么也没有留下。
八点左右,贞珍从噩梦中惊醒,是关于母亲也抛弃了自己的。脚底已经包扎好,她跑到主卧里,拉开衣柜门,看到母亲的衣服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母亲没有离开她。
贞珍熟练地来到厨房,开火烧水,把昨天吃剩的云吞倒进去,盖上锅盖,随后,她来到卫生间,把脏衣服抱进洗衣机。
打开开关,洗衣机的启动音响起后,贞珍小心翼翼地绕过玻璃碎片,拿到扫把和铲子,把玻璃碎片和画纸扫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把她从前认真画了两三个小时的家庭画倒进垃圾桶,又把枕头摆放回了沙发。
吃完云吞,贞珍从自己房间的书柜里找到了上次没有看完的绘本,坐在整理过的沙发上看了起来。
绘本讲的是一个小鸭子因为幼时丑陋被同类排挤,后来因为自己的努力变成了天鹅的故事。
看着插页上那只绽放光芒,被从前的同类羡慕的天鹅时,不禁“哇”了一声。
她也可以变成天鹅吗?
可以的吧,只要我努力。贞珍自言自语着。
这一整天,贞露都没有回来。但贞珍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她知道母亲的工作很忙,时常不回家,因此贞珍提前同龄人就学会了自己做饭洗衣服。家里的食材也足够贞珍随便吃,所以贞露有时甚至会一个星期都不回来,贞珍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但贞珍也没想到,母亲这一出去,就去了两个星期。
再次听到熟悉的敲门声时,贞珍正在洗碗。两声过后,门被打开,贞露拎着两包新鲜的菜进来。贞珍刚要接过去,却被贞露拒绝。
放下袋子后,贞露在沙发坐下,示意贞珍也过来。“珍珍啊。如果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你会照顾好自己吗?”贞珍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如实地点了点头。
“如果让你永远离开妈妈呢?”
在一个七岁的孩子面前,离开就等同于抛弃。
贞珍用力地摇头,“不要离开妈妈。珍珍不要离开妈妈……”她抓住贞露放在膝盖上的手,但又不敢表现出太激动,生怕母亲生气下一秒就会丢下她摔门离去。
贞露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珍珍,妈妈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她语气平淡,很难让人不猜想这两个星期她经历了什么。
“你不离开妈妈,爷爷奶奶也不会让你留下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女孩子,但爷爷奶奶喜欢男孩子,他们都想要你是男孩子,但你不是。所以爷爷奶奶想把你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