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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章 第六三零章 三千尘甲(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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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〇、三千尘甲(24)

战后,靳王军分布在川岭各地的人马纷纷收到捷报,开始就地整兵,准备启程往云渊水廊汇军。水廊这边也在进行战后清点,救治伤兵、清算折损、统计辎重、押解俘虏,撰写檄文……所有人紧锣密鼓,从子夜一直忙到快天明。

林氏军营就搭在水廊边,面朝静水,背倚山壁,比瞻星岩顶的山风要小。

二爷随万生岩仔细了解完楼船各重的布局后,便让他们各自休息,自己则慢悠悠地下了船,准备趁天亮前回营帐补眠。

途中小敏追上来,将盛满山泉的蕉叶递给他,二爷接过他用蕉叶折成的水杯,正要夸他手巧,忽然联想起那人刚用这种叶子蘸着露水为自己擦过脚背,霎时掌心发热。等这阵温热褪去,又一层疑云笼罩心头,对于此番自己孤身战万舟,眼下薛敬的态度,明显不太合常理。

于是旁敲侧击地问小敏,“你方才打哪过来的?”

“六爷那边啊,”小敏没心没肺地回道,“他还在跟承局那帮人清点战俘的数目,说是实际人数与名册对不上,要晚点回来,让您别等他,先休息。”

二爷浅浅抿了一口山泉,眉梢一动,“他没说什么?”

小敏怔了一下,笑起来,“说您好看算不算?”

“……”二爷转眸,“跟那帮水师战俘?”

“跟树。”小敏凌空比划着一棵芭蕉树,又指向二爷手里的蕉叶杯,“他精心选了两片叶子,这片折作水杯,另一片他说另有别用,我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二爷眼皮狠跳,一瞬间又觉掌心滚烫。

这人往日里夸耀虽然不挑时间和场合,却也都克制着是在人前,如今野马脱缰,都开始跑到野林里跟树上的叶片翘尾巴了?什么毛病。

没问出自己想听的,只好再来,“就没别的了?”

小敏摇头,“二爷,他应该说什么?”

二爷没搭话,遣走小敏后,独自回了毡帐。

等了片刻,薛敬还是没见回,一股困意卷上来,他便先睡着了。

梦里,他看见柿柿江边火红的灯林,一片连着一片,后背越来越暖,像柿灯贴了满背,涔涔地溢出一层薄汗,畏寒蜷缩的身体逐渐舒展,便想掀开被子贪凉,奈何手脚像是被烤热的蔓藤缠着,越缠越紧,不许动弹。好在梦里恰逢春时,他竟用这一梦走完了四季,醒来时已是清晨,暖阳透过帐帘照进来。

却发现那人还是不在,倒是身上多了一层被,是他那件厚狐氅。

下榻时穿上昨夜那双暖靴,发觉靴子被火熏过,烘脚。旁边的小炉上煨着白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米泡,还添了剃过刺的熏鱼块。

战甲洗过、佩剑磨利、粥暖、被热,连战靴他都体贴地煨过……就是没见人。

平日里险战之后,那人必然膏药似的粘在自己身上,撕都撕不下来,这次自他两人从瞻星岩下来,薛敬就刻意避着自己,不吵不闹,还事事体贴入微。

二爷边吃粥边想,八成一叶战万舟的余震未消,那人嘴上不说,却是憋着一肚子火呢,又深知此战关窍就在自己送林戚杉回楼船军这一趟上,换谁都不行,是以他即便忧怒后怕,却不好发泄,便只能先躲着自己,再想别的法子发难。

“好啊,我到要瞧瞧,你那一肚子坏水打算往哪浇。”

结果,二将军还是低估了靳王殿下“发难”的本事。

一大早天还没亮,薛敬就骑上快马,来到琴水岸,亲自将从天吴山启船来汇军的族中长辈接到了云渊水廊的临时军营。

一路上,长辈们全都黑沉着脸,因为此战他们十八骑余部非但未出一人,反倒还被诓哄到天吴山顶,事不关己地喝了一趟闲茶,除了韩氏火毒朝天甩那两节响火,装作海寇报了一次假信之外,他们就仿佛一群局外人。

“我们这些老东西虽然不中用了,好歹也是大风大浪里淘过命的,您把他叫来问问,我们哪个怕过死了!”俞老爷子顶着一脑门子摔炮,气得直敲拐杖。

“全因晚辈排兵不周,此战统军只在我一人,您冲我就行。”

殿下竟将所有罪责一并揽下,火星子全都炸在了自己身上。

长辈中,有些脾气好的尚能语重心长地说教,有些冲动冒失,都在愤慨未能为亡军豁命,窝窝囊囊的还不如赴死一战。殿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此番险战的关窍详细与他们说明,却有意避开了二将军在栎京湾一人战万舟的惊险,若有人细问,便只有一句——“他必须独往,我下的令”。

——“林戚杉必须回去重掌楼船军,否则我军不知要多耗多少兵力,才能将那百艘楼舟尽沉琴水。”

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每一字都真实,每一句都如余震。

在座的各族长辈听得背脊发凉,纷纷噤声。俞老爷子更是惊魂不定,怒火彻底消了,又听殿下说起先前二将军因他一言赴死必征,已然五天五夜没怎么合眼了,便问他是哪一句,殿下说——“此战十八骑族军一兵不出,所存余火不应荒费于残疆。”

“他说王命难违,可我不想他因我一言算尽机心,还请长辈们不要怪他。”

俞老爷子的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眼泪擦湿了衣袖,所有人都开始为方才的冒昧失言而自责,是以后来一听说二将军醒了,立刻便遣人去请。

二爷这边才刚刚放下粥碗,就被族兵请去了主营帐。

他一走进军帐,还没来得及请长辈们宽宥他晨起晚到未亲自接迎之过,就被俞老爷子引到了主位,二爷忙退了两步,告罪失仪,俞老爷子却不允,拉着他嘘寒问暖,直抹眼泪,一众叔伯也都隐隐啜泣,就跟当初在人疆马道重逢时一样。

二爷一边苦口婆心地安抚,一边看向靠在角落里瞧戏的薛敬,再听他们断断续续倾诉自责,立刻便明白了方才薛敬对他们说了什么。

来的路上,二爷就盘算过,这人一大清早便亲自往琴水畔迎族军归营,如此殷勤,该是想搬救兵,将自己孤战万船的“鲁莽”先行告知,由长辈们训诫,一来自己不能反驳,二来,也确是自己未经他允许私自涉险,回头他再若软磨硬泡地讨赏,自己也不好拒绝。

可没想到,原本准备好应对的训责并没如期而至,这人竟然反其道而行,非但没有告自己的黑状,反而将自己此番涉险说成是“谨遵王令”,独自揽下所有罪责,白替自己挨了这些火冒三丈的长辈一顿训斥。

用长辈们不明真相的关切和眼泪诱自己心虚自责,软鞭蘸糖衣,专往七寸上抽……手段愈发高明了。

二爷将冷飕飕的目光从薛敬得逞的笑意中收回,继续安抚心疼自己的俞老爷子,“您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其实,殿下此番允我独征万舟,也是有后招的,并没有置我于险境——”

此话一出,不止这些长辈,连原本靠在门边看戏的靳王殿下都愣住了。

二爷笑着瞧他,反将一军,“是不是,殿下?”

“……”薛敬直起身,竟直接失语了。

“原来殿下有后招啊……”韩通一拍大腿,立时眉开眼笑,“我就说嘛,殿下反复跟我说他与季卿交好,好到穿一条裤子,那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涉险呢!”

“……”那句“交好”听着刺耳,二爷勉强一笑,忍了。

“就是不知,殿下这‘后招’是什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韩通又道。

“我那个——”殿下往前快走两步,刚想解释,却被二爷拦住了话音。

“殿下说,晌午前他的‘后招’便到,那人会亲自前来与各位长辈解释的。”

“……”薛敬看向他,脸一下黑了。

二爷只当没看见,随即以清数伤兵为由,示意薛敬一起离开了军帐。

两人刚走出没多久,二爷脸色一沉,就要对他发难,却见韩通追了出来。

“韩二伯?”那张脸说变就变,立马又朝韩通温和地笑起来。

“季卿啊,方才帐里长辈多,我有些话……忍着没说。”

韩通是个直性子,从没给族中哪个晚辈留过面子,此回能忍到避开众人与他私下交涉,已经是左右权衡后的细心考量了。

二爷以为他有什么要事,忙说,“还请二伯赐教,季卿洗耳恭听。”

韩通拍着他的手背,脸色复杂,竭力让自己的表达婉转,“季卿啊,这些年你是一个人走过来的,我们都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也心疼你……那个,我听说你在那个九则峰上当了十多年的当家,脾气秉性较于常人应是要跳脱些,不过一个人要在乱世里活下来,不这样是会让人欺负。可现在好了,殿下看重于你,许你为近臣,平日里你可一定要尊王令,不能我行我素了。”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靳王,目光难掩欢喜,“殿下拥治世之能,黄铠傍身却不以皇族高傲自居,通情达理,又能吃苦,我看平日是他忍让你多些,二伯劝你,你那脾性还是得收一收。”

二爷越听这话越不对劲,刚要解释一句,“那个,我没有……”

“那你不让人碰!”

“……”

韩通这一句响石破天惊,把两人全吼的愣住了。

“为人臣子是要从令的,”韩通语重心长地说教,“二伯自然也不是要你愚忠,我看咱殿下是个明白人,日后是要做大事的,你若总自行其是,人碰一下你就翻脸,将来总是要吃暗亏的。”

半辈子研习火毒的老实人,自然听不出靳王殿下先前那“碰”字的弦外之音,还当是他们君臣间偶生嫌隙时,二将军脾性刚烈,操起在匪窝里横生的胆魄,一意孤行,是以只能绞尽脑汁,委婉劝诫。

然而二爷却听懂了,凝着冰刻的眼神瞪向那胡说八道的“罪魁祸首”。

殿下也是无语,未料这韩家老头竟如此实在人,当着季卿的面就把他“不轨”的那点心思全抖搂出来了。原本还在为方才帐中二爷提到的“后招”发愁,这会儿被韩通这么一搅和,殿下彻底心虚过了头,干咳着,仿佛喉咙里卡了刺。

奈何这老头说上了瘾,竟扯住二爷的手,将他拉远些,躲去帐帘后面继续说教,薛敬听不清他二人后续的对话,又不敢抵近,只能透过翻飞的帘帐,沐浴在一双死死凝注自己的眼神里,若那眼神是鞭,此刻的自己已然皮开肉绽了。

好不容易,韩老爷子将人说通,殿下终于听到二将军磨着后槽牙,虽心不甘情不愿,却是为了安抚长辈,态度极端正的一声“让”。

随即,薛敬紧坠着他,在一片罩顶的乌云里,一前一后回到了毡帐。

火熄了,帐子里有些暗。

他两人分别停在里外两帐,中间隔着一层说透不透的青蓝色纱帐,仿若蒙了一层两厢犹豫的心尘。

身后帘门一动,寒风偶尔吹进来,将那层纱帐吹起浮水般的涟漪。

二爷停在里帐桌边,半天没喘匀那口恶气。这混账一早上五次三番,竟挑火池里摔炮,他越想怒火越烧,无论如何再压不下去,终于在下一阵寒风吹进来时蓦地转身,结果一个“你”字还没出口,就被那人抢先一步,蛮横地堵上了嘴唇。

“唔……”

……唇齿间,竟还隔着那层青蓝色的水纱。

二爷气急要往后躲,奈何薛敬霸道,右手抄起帘纱,反手一挽,从身后绕缠在二爷腰上,连同手臂,茧似的将他裹起来,死死地扣进怀里。

“放、开……”嗓子里挤出的每一字都似被相缠的唇齿碾碎的。

“你说‘让’的。”薛敬眼底滚血,眸心却是无底的深。

他最见不得这人虚张声势,动作愈发蛮霸,左手覆上二爷的侧颈,一边深吻,一边手指绕圈,揉按他皮肉下那几根绷紧的软筋,筋膜下汩汩涌动的鲜血好似是从心囊里迸出的间歇泉,正与心跳共振。

帘纱是新制的,刚刚浆洗过的水纱还泛着皂角的木香,布纹却艰涩,不一会儿便在那人惨白的颈皮上磨擦起痕,淡红色,晨霞般刺目。薛敬盯得眼神发滞,毫不犹豫便去叼咬,隔着水纱厮磨牙齿,眼睁睁瞧着那片晨霞一点点晕散……

亲吻愈深,愈难舍难离,他们好像从没分开过彼此。

二爷原本燎原的心火悄然间化作零星散烬,只要连不成片,就烧不起来。可他心底不愿就此妥协,是以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硬是灼成了更为撩人的闷喘,细细密密地发起颤,却更显焦迫,每一声都像是生了绒刺的蕊藤,专往对方最下流的地方搔,奈何越搔越痒,情浪击碎理智,弄得两人浑身燥热。

“放开我……”二爷怒火虽没散尽,声音却比先前绵软。

薛敬没松,反而将他搂得更紧,嘶哑道,“我这人生来就没什么值钱的物件,浑身这点零碎拆了,五两心、八斤血、百件骨、一条命,统统押上,在长辈们面前画来的军令状,我做我自己的买卖,你有什么不痛快?”

“……”二爷挣不脱。

唇珠咬破血,是这人发疯时隔着软纱磋掉的干皮。

他们的心口彼此紧贴着,二爷几乎能感受到这人诉说每一字时胸骨的震颤,喉心细密滚动,纠缠的唇齿仿若火烬,辗转燃至最烈。

好容易捡着个空档,二爷挣脱一只手臂,得空捏住薛敬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分开, “说什么是你自己的买卖,分明那张军令状是拿我置的契,长辈们毫不知情便轻易允了你,回到我面前装什么事不关己?”

他看似还在恼怒,可这番话一出口,却似浸过情水的软缎,没半点气焰。

薛敬浑身的血流只管往下灌,脑子彻底废成一块锈铁,咬不了文,嚼不出字,可偏偏这个时候他还跟自己论上理了,又不是在舆图前谋战论兵,哪那么多是非曲直!

他索性不说人话了,耍起浑,“是,我就是拿你置的契!你若不愿,干脆一纸休契把我休了,转头我就拎着个破碗,蹲到帅府门前乞惨!你若敢轰我走,我就把那契书贴满云州城楼,邀你那些叔伯,近、临、赏、观——”

“你——”二爷抬手就要扇他,结果刚扬至半空就被薛敬一把攥住,强行别回了身后。有了这些缠在身上的软纱,更是方便这混账作孽,没想到薛敬竟索性攥着他腰间缠乱的纱绳,用力一提,挤开他的双腿,揳画似的,将他悬空钉死在旁边的柱子上,双脚离地半尺,被迫摇晃……

“反正你又不忍。”薛敬话音一转,重新咬住他。

二爷被他揉得气息不稳,心里却在盘算,这凌空气焰也不知从哪攒来的。

“打小攒,总能攒够本。”薛敬一路扒开缠在他心口的水纱,堆在腰上,又拨开衣襟,咬住他心口轻轻磨齿,“攒够了才去你家相的亲,九渡青山为媒,江海寰垆为聘——”

这人一肚子鬼伎俩,是打少年起就在匪窝里摸爬滚打学来的叱咤,哪怕杀到酆府血洗过鬼蜮,转回头来,都还能为了在心上人那乞怜,诬告那些恶鬼一番,人前人后,分明一黑一白两张皮。

可他坦荡,用情至深。

将心上人拟作山海,已是他穷尽所想,所能献出的最宝贵的奇珍。

二爷一时不再乱挣,紧绷的背骨开始慢慢发软,逐渐变成跌进他怀里的样子。

“不够。”他忽然道。

“什么?”薛敬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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