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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第五五一章 鱼腹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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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潭倒吸一口冷气,身骨绷紧。

“你在怕什么?”二爷始终在观察李潭的神态,发现他除了方才误会家母被杀时情绪失控,其余大多时候都如惊弓之鸟,跟落入捕兽夹等死的惨兽一样。

“定心,把这碗猪心炖了,端来给李大人暖暖身子。”

李潭看着被余定心端走的那碗血红肉块,才知今晚野渡密林中,被这些人开膛破肚的是一头误舔兽夹的蠢猪。

“我不能回京,也不敢来幽州。”一夕之间,李潭积攒多年的嚣张气焰全散了,像一只被拔光了鲜丽羽毛、落魄无依的病鸟。

他颓下肩膀,哑声说,“我知道,就算靳王殿下在递去内阁的奏疏中推举了我,太子也不会允我成为兵部首府,更不可能让我活着回京。所以我只能跑……赶在他们动手之前,把我的家眷从京城接出来,一旦失败……一旦失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先保下家母的命。”李潭睁着血红的双眼,手臂不住发抖,“他们的网铺得太大了……我们都是被网丝缠住的蚂蚱,只有自断双足,或能苟且。”

“那你为什么不去西北?”二爷怕惊着他,轻声试探,“你和朱廷望曾在西北做过军典,难道没有信得过的心腹,能保你不死吗?”

李潭使劲摇着头,片晌后,说出了一句让二爷无比震惊的话——“西川军的甲衣上就粘着巨网上的‘蛛丝’,早就将西川高原的雪灼透了。”

“你说什么?!”二爷蓦地起身,“整个西川军吗?”

“除去戍边者,守城军至少七成。”

“……”二爷震着了。

李潭的眼里激存野火,再添一滴热油就能把自己点燃,呼吸也愈发焦促,“我……我的确想过去西北。穆安和郭业槐相继出事后,王爷虽然在北大营禁了我的足,但其实没像囚犯一样关着我。于是我暗中买通了几个运‘秽车’的脚夫,让他们帮我往西北送信。”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在……八月初。”

二爷算了算,八月初……该是伦州大战尚未开打,自己还在杨辉那关着的时候,原来几乎是在殿下前脚一离开北大营,李潭就在为今日出逃做打算了。

李潭接过二爷递来的温水,猛灌几口,“但其实并不顺利,西北的官道都被西川军封锁了,脚夫们送了几次没送出去。后来终于,我听闻陈大将军回立州掠阵,通往西北的坤星飞栈将短暂开启三天,信终于送进去了……等再收到回信,已经是上个月。”

他拼命喘了口气,“来信的人是我当时在西川做军典时的学生,心腹,叫傅赢。他说这一年西川军内部都在整顿肃清,重要军职上的人几乎全换过一遍,他这个军典之位即便不担重责,也被盘查过数轮,随时都可能被裁撤,让我别往西走,去了他也保不住我。他还说,最近两个月西川军从西沙、牧上、陇州等地大量搜刮军备,军内言传——‘亟备战需’。”

“亟备战需?”二爷疑惑道,“高原牧上多年来人丁溃散,连自给自足都艰难,哪有功夫跟西川军打仗?”

“不是跟牧上打……是,是——‘徒漠东征’。”

“什么?”

李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窗外,手指蘸着杯中的水,在床板上战战兢兢地写下了两个字——

二爷低头一看,脸色剧变,“当真?”

“千真万确。”

二爷在桌前来回踱了几步,头顶黑云笼罩,“你这心腹的话可不可靠。”

李潭缓和一些,这会儿不那么抖了,语速稍快,“其实这事在我心里早有眉目了。当年我和朱廷望合谋往各边陲州府运……运那批烂兵的时候,也曾往西川运过。傅赢就是我们在西川军的接应人,他是军典,负责将这批烂兵混进西川军的兵械库中,再偷运好的出来,通过黑市卖到牧上和西沙,银子会变成‘灰囊’,以家信的方式送回靖天,由我亲自签收——一切都还算顺利,但有一次,傅赢寄回的家信里突然夹了一枚兵印,就在我那包袱里。”

二爷忙将被胡立深一并带回的包袱打开,果然翻到一枚上锈的铁片——上面浮刻的纹路有点像水波。

“这图腾象征岭南琴水的‘龙波’,是从步兵的战戟上抠下来的。”

二爷看向他,“傅赢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从黑市上一个经常与他往来的牧羊人手里收购的。”李潭道,“那牧羊人说西沙流匪每到暮冬揭不开锅的时候,通常会拿过去劫来的宝贝去黑市上兜售换银子,曾经有一次拿去的就是这批刻着‘龙波’的战戟。”

“问过是从哪劫来的么?”

“问了,傅赢留了个心眼。”李潭隐隐道,“牧羊人透露,西沙流匪早年曾在从岭南去西川的野路上埋过杀——成功劫获过一趟蓝鸢镖局的镖车。”

二爷蹙眉,“劫镖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泽济十三年左右,距今有十一二年了。”

二爷深吸了一口气,暗忖,原来这些年淳王和蓝清河勾连,竟不止往伦州偷运过饮血夹,还曾暗起镖车,同时往西川运过兵!

西川军是因老陈家内斗分化出的族内兵系。陈寿平的父亲陈维同猝然离世后,陈维昌,也就是陈维同的长兄,率西川军一举夺下立州总兵的军位,于泽济十一年正式统兵西川全境。同年,陈母为避开陈维昌的控制和胁迫,不得已将陈寿平送来云州寄养。而这批“龙波”战戟竟然是在泽济十三年左右运抵西川的。

也就是说,在立州军彻底溃败后,淳王就开始用粮银断续收买西川主将,供养西川军。甚至极有可能,当年导致陈氏内部矛盾激化直至暴|乱的背后,也曾有淳王推波助澜。

那么如今西北的格局就彻底分化出了两个阵型——

一方面,如今的西川军明面上虽然仍作为戍边高原的朝廷军,暗地里却早已被岭南军备长期扶持,逐渐变成了惟淳王令马首是瞻的私家军;

另一方面,陈维昌的旧部早在多年前分崩离析,眼下立州军面对西川军的全面封压,就算有陈寿平回归重整,一旦遇上不可调和的矛盾,说不定西川军会放弃说服陈寿平改边站队,直接越过他,再次发动陈氏内战——

如此一来,西北必乱。

“你那学生长期在西川军统管辎重,每一车入库的兵器都会过他的手,这么多年来他只在黑市上见过这种‘龙波’战戟吗?西川军的藏兵库呢?”

“傅赢没在藏兵库中看到过任何一件刻有‘龙波’的兵器。”李潭回道,“有些以粮草为名运进去的辎重不会过他的手,会走其他运路直接进西川高原。淳王殿下这些年绝对不止用蓝鸢镖局运过兵,出现在西沙黑市上的‘龙波’战戟应该仅是众多运次的其中一批。”

也就是说,西川军必然还有一个藏兵库,是专为今日“徒漠东征”准备的!

二爷再次看向床板上还未干透的两个字——“岭南”。

看来这位淳王殿下也并非一无是处,他早就为今日背水一战做好了万全准备。

当年陛下将他远支岭南封地,由不许他拥兵自重。但为了那条抵天之路,他暗中收纳赢惠王遗部、扶持“金丝带”、助云首伙同蓝鸢镖局造铸饮血夹兵胚、豢养鬼门、通敌北鹘为其输送雏军、甚至五次三番对自己的皇弟暗下黑手——

但直到几个月前,最后一片饮血夹终于被靳王钉透在伦州荒垣的废土上,淳王也许才彻底明白,自己这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终将纸包不住火,随便拿出一样都够将他千刀万剐,索性孤注一掷——陛下令他回京贺寿之际,就是他启动西川军徒漠东征之时。

二爷摩挲指尖,深深一叹,“淳王殿下那颗妄想坐拥岭南、吞并北疆的心从来就没有安分过。‘徒漠东征’的下一句,该是‘直捣靖天’了吧……你还知道些什么?”

这时隔壁忽然传来几声低哑的咳嗽声,李潭认出那是自己的母亲,浑身打了个激灵,从床上撞下来,扑跪在二爷身前,“二将军,求您先答应在下一事!”

二爷低头看着他,心知肚明,“把令堂放在幽州,你就能安心回京吗?”

“能!”李潭今夜也算死过一次,似乎突然间什么都不怕了,“我知道单凭我一人之力保不住她,他们一定会对我的家人赶尽杀绝。当年我上京赶考的途中染上恶疾,是我娘背着我到京城的……她的膝盖磨见了骨,那次她把一辈子的路都走完了……与其将她带回京城担惊受怕,还不如留在眼下整个南朝最安全的地方。再说,有家母在您手里握着,殿下对我才能更放心一些。”

二爷示意他起身,“拱手送老母亲做质,李大人是第一人。不过看在您这么有孝心的份上,好,我答应你。”

李潭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把心放回了肚里,“二将军,若在下能活着抵京,除了能帮王爷拿下兵部首府那半枚寿山大营的调兵虎符,还能竭力帮他疏通丰船司设在九山七桥的运港——因入仕初年在下曾得穆老统领照拂,在穆安效力丰船司的那些年曾帮他疏通过关系,司里有我熟识的人。您可知道,一旦靖天兵变,出城的四条官道必会在第一时间封闭,能北上的路将只剩下一条——”

二爷狐疑地瞧着他,片晌后笑了笑,“还是大人有诚意。还有吗?”

李潭想了想,“另外,正在祸乱西北的太平教……其实并不是第一次闹事。”

“嗯?还有哪次?”

“十二年前,在下还在西北服役时他们也曾闹过一次,只不过那次很快就被镇|压了,没闹出西北疆域,连正规军都没惊动。说起来,那好像也是泽济十三年的事,和蓝鸢镖局兵镖被劫是同一时期。”

二爷立刻觉出不对劲,“没惊动正规军?当时带兵镇|压的将领是谁?”

“是一位皇族。”李潭压低嗓音,“泽济十二年,被软禁京城数年的孝王殿下刚刚迁至西北封地——也就是应忠的镇西王府。次年太平教以‘骨殁人焚’的残忍方式烧杀了两间民舍,孝王亲率城防军围剿,前后只用三天就平了事。”

“你说什么?!”

十三年前太平教第一次起事竟然是孝王率兵镇|压的!

难怪此番太平教再次拱火,是冲着应忠仙尘观的道人去的。孝王这些年顶着个“闲王”的名头潜心修道,唯一结过的仇家恐怕就是这个死不足惜的太平教。若这些毒教余孽心存怨念,非要拿薛氏皇族开刀,不是恰巧可以屠了这位经年不问政事的“道君王爷”泄愤么!

等等,那云首呢?云首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二爷走到窗边,盯着西北天悬闪烁的星辰,默默盘算着。

按理说,云首什么角色都可以扮……

他可以借此太平教祸乱西北之机,暗中引出孝王的势力;可以挑拨西川军与立州军对立,阻止陈寿平收复立州旧部;更甚至,为了防范全线东征的西川军分化太子屯兵京师的战力,他还可以将所有碍事的“枝杈”铲灭于西北,以便集中兵备,倾全力对付只身入京的靳王。

“麻烦,难道小鹿他们……”

想到这里,二爷折身走出屋门,招来余定心,“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兄弟,立刻将李潭护送到雨危船渡,王爷答应过我,会在那里静等三天——另外,把这个交给他。”

二爷从怀里掏出龙鳞佩,交到余定心手里。

这已经是余定心第二次从二爷手中接过龙鳞佩了,不知为何,这次他心里突突直跳,比上回沉叶林险战还要紧张。

“二爷,您这是……”

“总觉封王上京会用到此物,还是带在他身边吧。”

胡立深疾步走来,“师父,前段时日派往西北探查的信使回来了!”

“怎么样?”

胡立深脸色难看,“他们说目前西北全面封境,所有官道都设置了盘查的闸口!听关隘的百姓说——应忠出事了!”

果然!

二爷转步房中,快速将舆图铺开,扫了一眼西北全境,“目前能最快抵达应忠的关隘是……‘丹霞关’。徒儿,为师把幽州交给你了,你务必将幽府二十三县所有进出城门的官道锁死,一个‘暗钉’也不许放进来!”

“是!”胡立深悄声问,“师父,您要去哪?”

“去西北熬鹰!”二爷将燹刀挂在腰间,抖落风氅,“定心,你顺便告诉王爷,让他想办法在丹霞关开一个口,三日后,我要入境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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