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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第五四零章 越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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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抹了一把脖子上未干的死人血,方才彻底醒过神,看着被自己活生生一斧断头的老人,端起血肉模糊的掌心,仿佛正捧着那颗热乎乎的人头——奇怪,挥斧那一下不费吹灰之力,这会儿倒觉得沉。

丁奎又问,“那买主你见过吗?”

“没、没见过……”杨虎瘫软在地上,脖子抽了骨一样塌在胸前。

“杀人之后,人头交到哪?”

“拴在房顶的烟囱上,说是有人来收。我们自始至终没见过买主,只知道近来他在幽州一带到处散钱,幽府二十三县的黑市东家都接到过他的生意。”

牢门外,隐在暗处的靳王听完全程,脸色彻底暗下来,朝牢头吩咐了几句,快步离开了地牢。

胡立深紧随其后,“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靳王步履生风,来不及跟他解释——贺人寰应该是早料到自己这边会使尽手段验他手中的剩余兵力,为了不在斩杀五王逃兵时暴露,他索性买通了近年来流窜于幽都二十三县坊间黑市的通缉犯——江洋大盗、采花贼、负债累累的冤家、无路可走的亡命徒……只要肯帮他杀人,一人追赏十金!而他自己只需要蹲在房梁上,等这些人动完手后收缴人头。

如此一来,贺人寰非但能不费一兵一卒杀光五王遗部最后一支逃兵队,还能令尾随通缉犯的杀刀、试图掀开他手中剩余底牌的鸿鹄军率先暴露—— “黄雀”之后又见“黄雀”!

这阴损的老乌鸦!

而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倾所有兵力击杀不悔林的谢冲和葛笑!

“报——”又两名士兵疾跑进门,“王爷,从西霞、月湾两县再送来五名杀手,活的!”

一夜之间,幽府二十三县全面开花。

被贺人寰买通的通缉犯在杀人后陆续又被鸿鹄暗兵截胡,五花大绑地送进幽州。碑界上空彻夜弥漫着枭首迸裂的腥味,多年来从生杀册上挣脱的“血螳螂”还没来得及赚回长命百岁的棺材本,就在一夜之间为自己刨了新坟。

然而,鸿鹄暗兵这只紧随其后的“黄雀”也在一夕间彻底暴露了人数和阵型。

靳王猛然顿步,绷紧的心弦狠狠挣断——如果贺人寰趁此机会赶尽杀绝,岂不是要连他九则峰的兄弟一起灭!

可是……他如今根本不知道贺人寰的手里还握有多少暗兵,什么兵,从哪来……承恩阁、鬼门铃刀、京师禁卫军、环靖河武卫司、临关州府的巡城卫……哪一个都有可能,哪一个都不好对付!

如果这些人先五哥他们一步埋伏进不悔林……

靳王不敢往下想了,转身厉声喝令,“立刻削停幽府二十三县所有衙门在当地黑市的追缉,收兵回府,不得轻举妄动!封锁坊间黑市,有任何可疑人出没,格杀勿论!凡大小街市张贴巡告——颁布‘禁行令’,幽州碑界所有入关隘口封禁三日,尤其是从雨危山至灵泉峡这条官道,沿途设卡,临州的商贾、官镖、农辕车马自行避让,让所有百姓绕道入关!立深,地图拿来!”

胡立深连忙将准备好的地图展平在案,点燃油灯。

“不悔林位置特殊,南有雨危山,北枕灵泉峡,只在东西两边各开一个入林的‘耳’口。”靳王沿着地图中那条路线,由南一路向北——此处南耳大,北耳小,形状类似乐人吹奏的陶埙。雨危山泥石松软,雨季山壁易生滑石,经年累月砸进林海,在郁郁葱葱的障林中砸生参差错落的水涧,走错一步险象环生。

“王爷,要不要告诉师父派来的人,让他们赶紧撤退?”

靳王快速道,“只要禁行令一放出去,他们看到之后,应该会自行撤退的。丁大人,谢总使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城南下的?”

丁奎快步走过来,“前日一早。”

胡立深脸色僵白,“王爷,那他们不会已经到不悔林了吧!”

“应该没那么快。”靳王点着图中不悔林的位置,“快马至少需要整三天,沿途一旦设卡,他们也会寸步难行。”

靳王沉甸甸地呼出一口恶气,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谢冲和葛笑脚程慢点,鸿鹄的暗兵能在禁行令发布后随机应变。

就只怕……

靳王的思绪还没从让他焦头烂额的混乱中扯回,又听一声急报——

一个牢卫疾跑进来,将一封沾血的信递过去,“王爷,在其中一名通缉犯的身上发现了这封信,他说是一个挎着黑弩的蒙面人塞给他的,那人原话是——‘等你被押进幽州府,把这封信递给最说得上话那位。’”牢卫左右瞧了一眼,眼神落在殿下身上,“不就是您吗?”

靳王莫名其妙地接过信,掸开后只来得及读完第一列字,人就裂开了——

——“我同你四哥已进不悔林。”

“疯了!疯子!!”靳王一掌将信纸砸在案上,木案引动梁柱剧颤,整个堂屋都在发抖。

什么情况?!合着他前脚刚离开九则峰,那人后脚就下山了,还捎带上蓝舟!

他二人一个重伤未愈,一个血症未消,挎着两支黑弩就敢闯全是伏军的不悔林,天王老子都没他这么能折腾!

现在好了,不但要发愁葛笑和谢冲会否被“禁行令”顺利拦下,忐忑鸿鹄的暗兵能否从幽州安全撤退,还得揪心这两个拼了命玩命的疯子会不会被贺人寰当成兔子在密林里围杀!

“……”殿下狠喘了几口气,气得两眼发黑。拼了命才忍下滔天怒火,重新抓起快被自己攥碎的信纸,耐着性子往下读——

——“别恼,我有分寸。”

“……”不说还好,殿下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了。

——“幽府二十三县维持禁令,只不必拦截你五哥和谢冲;”

“……”不拦五哥和谢冲,那不是任他们自投罗网!

——“贺人寰借莽寇之刀,反手必藏暗兵,却于坊间逡巡不进,悬猜不及百人;急调五倍精兵围堵雨危、灵泉双耳,请君入瓮,以牙还牙。”

——“冬至深雪,回来过年。”

“……”

靳王头昏脑涨,一辈子在旁人身上操的心加起来,都不及在这人身上片刻多。

从来将“杀身成仁”的帽子盖在自己头上,留他一人立命安身,真不讲道理。

“这带信之人是什么时候抓住的?”

那送信的牢卫早就吓瘫在地上了,牙齿磕得直响,“回王爷……是昨日一早被人抬了个麻袋,送到月湾县衙门口的,县大人一接到人,立刻就往幽州送。马车坏了,师爷就赶着辆驴车,活活走了一天一夜。属下们和通缉令比对过了,这人是个采花贼,一年前逃狱的!”

“……”用个采花贼当“信使”,亏他想得出来!

靳王心累地摆了摆手,示意牢卫退下。

他此刻恼归恼,还是得沉下心来分析局势——这封信送到自己手中的时间和季卿他们离开月湾县南下的时间刚好错后一天,那人应该早就猜到贺人寰可能在坊间收买通缉犯杀人,所以故意避开了幽州这条路,选择走幽府二十三县中最靠近关隘的月湾县,其实是想在自己颁布的禁行令生效前赶到不悔林!

难怪他要以“采花贼”作为信使,任他被月湾县的一辆破驴车三颠七晃地送来幽州——等自己拿到信、看到第一句话时,他早就入关了,“禁行令”对他毫无效用,该疯还是疯!

靳王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头从来没这么疼过。

他立刻转头问胡立深,“你手头有多少兵?”

“不到三千,从北大营带来的兵是为了长驻千丈崖的,都在幽州门外。”

“都调过来,随本王入关!”

胡立深:“行——”

丁奎:“不行!”

丁大人紧走几步,压低嗓音劝阻,“王爷,您忘了么?您是北境封王,以燕云十六州一道关山为线,胆敢带兵入关,等同犯上!事后朝廷若断您个‘谋逆大罪’,您百口莫辩!三思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靳王扶刀起身,“禁行令颁下,不悔林相当于一个无人援战的风箱,南、北两耳若不以重兵压堵,擅闯者必死。丁大人,您与本王共事多年,知道我的脾气。有些事,我不能对您明说。先前送去淮水的书折里提到这些年您治理幽州的功绩,多年以来,幽州府与本王泾渭分明,从未越雷池半步。就算陛下不信,非要连坐,我也会想办法保您和您的家人平安的。”

丁大人微微一愣,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他劳碌了半辈子,勤勤恳恳,两袖清风,将来告老还乡,想在死后给族人立个光宗耀祖的长生牌位,从没想过把清白之身葬在封王夺嫡的尸山上。可是殿下不一样,燕云十六州是他用命一寸寸争回来的……他再多想明哲保身,也终究释怀不了。

丁大人仿佛一夜间又苍老了许多,佝偻着背,摆手笑了笑,“嗨,殿下这说的什么话。下官老了,再干不了几年,说不准哪天就突然咽气了……可大势未定,心里还没个着落。来人,传本府令,近日以来,幽府二十三县已成功缉拿数十名在逃贼犯,经审讯,竟仍有百余名要犯逃入关内。现告令临州府案,本府决定令幽州总兵携军入关清匪,师爷,去取本府的官印。”

靳王看向他,“大人……”

丁奎拦住他,“王爷,您什么都别说了。幽州往关内出兵,定要师出有名——‘入关剿匪’是最名正言顺的理由,再附上下官的印文,就算战后朝廷怪罪,下官也有的辩。”

靳王不再犹豫,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记下了,多谢。”

清晨,三千军马过幽府二十三县,正式入关。

一来一往一十三载,九星日月照见山峦,明风拂雪,拂不去染指岁月的尘微。

关内人烟浩穰,殿下却看不顺眼,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如北境的风好,雪香。

小胡将军见靳王始终揣着一肚子火,苦口婆心地帮他那好师父求了一路情。

到快出关的时候,殿下实在忍不了了,“你师父坑我这事,要不要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

小胡将军没长点到为止的眼力见,继续絮叨,“师父做事有分寸的,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倒是王爷您,如果不是丁大人拦您,您真要是私自出兵入关,那不是给坏人留话柄吗?过后师父知道了,可不又要生气?”

靳王斜眼瞧着他,冷飕飕的杀气直往小胡脖子里冒。

胡立深顿感颈后一寒,祸到临头,可算老老实实闭了嘴。

“他关门遛狗,我围山宰狼,本王跟他天生一对,谁敢不服谁?”殿下勒紧马缰,马蹄在一尘不染的雪原急促跳跃,飞起的雪尘恰好埋了刚刨好的兔子窝。

倒霉的兔子无家可归,在远处一蹦三尺高,恨不得咬他一口。

靳王若无其事地将信纸收好,一震马鞭,隐隐腹诽——

“山里的柿子结了果,新账老账一起算。冬至啊……冬至可真好,看我折腾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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