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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第五四一章 不悔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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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一、不悔林

雨危山横卧一条穿梭云端的水帐,远观高瀑飞落,宛若九天悬渡。

瀑下一个幽谷裂口,仿佛从天而降倒卧的一口大钟,谷口错生无数根丈许高的杵状石笋,削尖的杵峰好似审视人间的权杖,又如恒镇幽谷的天兵。

这里便是步入不悔林的“南风耳”。

林中四处可见陡峰悬石,不好走马,葛笑和谢冲索性弃马进林。

一走进不悔林,好似被飞瀑灌砸丘石的动静震击了心神,葛笑抬眼望见碗口般大的青空,十三年前有关于关内的记忆如激浪般涌回脑海。

“那石笋断过几根。”他无知无觉地絮叨了一句。

“什么?”谢冲下意识回头,葛笑自从入关后话就变少了,进山后更是沉默,忽然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倒不习惯了。

“没什么。”葛笑眼中的沧桑只见一瞬,又玩世不恭地笑起来,“老谢,按理说你走官道南下回京,是一条亨通大道,何必绕路跟老子蹚这趟浑水?”

谢冲一边仔细脚下的碎石雪坑,一边顺嘴答他,“当年承恩阁敞开的后门是十六爷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绕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葛笑顿步,盯着谢冲的背影,总觉得他对于靖天那座城跟自己一样厌恶。

“谢冲,你这次回京,怎么跟他们交代?”

谢冲猛然一停,没回头。

“你是承恩阁总使,携百人北上,一人回京,说不过去吧?”

谢冲话音微冷,言简意赅,“说辞季卿他们已经帮我想好了,你少这份操心。”

葛笑大喇喇一笑,“我自然操不起这份心,我现在只想把那玩意从泥里扒出来,否则连家都回不了……对了,你和谁过年?有没有中意的相好?”

“剑一柄,酒一壶,光棍一条。”谢冲无所谓地笑起来,“金云使许不起一生一世,不如别去祸害人。”

葛笑张着嘴,卡了喉咙般,心里堵得慌——他自己也是个刀悬头顶的亡命徒,许不起一生一世,却偏要去祸害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葛笑发现谢冲身上有许多跟自己不谋而合的地方——一样是金云使,一样无家可归,一样拖着条烂命浪迹人海,比那九条命的猫妖还会死乞白赖地苟活。

只不过这人比他惨,他有奔头、有活路,谢冲没有。

葛笑心一软,嘴角就耷拉下来了,“老谢,要不你跟我回山过年吧?年关的九则峰有拜山宴,还有跑马会!”

谢冲转头看着他,敞亮一笑,“有十六爷这句话,够了。事办完我就得走,挂着金云软剑待着北疆,会给你们惹麻烦的。等等,这是不是你说的地方?”

两人此刻步入一个开阔地。葛笑抬眼一看,只见一条狭长水涧蜿蜒于密林,五棵苍柏围成一圈,笔直的树冠纵入云霄,将青空割裂成无数光斑,洒落在深涧边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那块岩壁像是被从天而降一柄利斧笔直地削断成镜面,镜壁上布满刀剑痕,正中心居然钉着一具半身人骨,与枯藤撕缠共生,骷髅眼凹出两个黑黢黢的洞,被春日的白蚁凿烂,粘着产卵时溢出的黄色蚁脓。

“没错,就是这。”葛笑走到断尸跟前,“当年鬼门斩落的第一刀就是这位兄弟。叫什么……不记得了,承恩阁的。”

谢冲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具冷冰冰的断尸。

葛笑明显不愿多谈不悔林一战的细节,就单从被钉死在石壁上的金云使,和周围上万道血淋淋的刀剑痕来看,便知当年那场大战有多惨。

“锵”的一声,锈刀从镜壁拔|出的动静惊飞了林中一团黑鸦。葛笑用一块麻布包着那具骨头,在苍柏下刨了个坑,将他埋了,算是入土为安。

“晚了十三年,对不住。今年过年……手脚能舒坦点。”

十六爷没生久做金云使的福分,短短十三载,这死人骨算是他上辈子的兄弟。

“你还好吧?”谢冲久久注视他的背影,从没见他如此郑重过。

葛笑叹了口气,用麻布仔仔细细遮了坟。

“我恨靖天,恨承恩阁,但不恨过命的兄弟。”葛笑艰难起身,回过头,“谢冲,有朝一日你不想干了,来九则峰,我葛笑给你做引荐人。”

谢冲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等江山大定,三山五岳皆是明峰,你不想带蓝四爷去看看吗?”

“唔……有魄力。不过老六要是做了那狗皇帝,老子倒不好开骂了!”葛笑笑嘻嘻地揽着他,“走吧,找东西去。”

身后的黑林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谢冲警惕地回过头,却见一只野兔从苍柏后面蹦出来,在坟边跳了两下,跑了。

随后彻底安静下来,隐隐杀气浮动,仿佛无数幽鬼浮游。

葛笑默默从腰间抽|出双刀,与谢冲一前一后,继续沿着深涧探路。

“老谢,一会儿我下水找东西,你可得留点神,别叫老阴公钻了空子。”

谢冲莫名其妙一愣,“下、下水?”

葛笑朝前断碎棘丛,拨开遮眼的藤蔓,指着不远处那方深不见底的潭水,恨不得从眼角挤出两滴悔恨终身的眼泪来,“我没敢告诉他们,怕二爷锤死我……当年我走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头,连剑带玉一起扔水潭里了……”

谢冲望着百丈方的黑水潭,身心俱疲,“十六爷啊十六爷,活的可真愁人。”

不悔林“南风耳”外,幽州重兵压抵。

靳王一眼望见两匹在谷口吃草的黑马,便知葛笑和谢冲两人已进不悔林。

“王爷,进谷吗?”胡立深打马上前。

“慢着,没看见你师父的赤松马。”

胡立深跟着他的目光寻了一圈,“师父会不会还没到不悔林?咱们日夜兼程,一刻都没休,比他们快也说不定!”

靳王仰看遮天蔽日的林盖,几近黄昏,温黄的暖光即将散去,黑夜将至。

“北风耳的兵马到位了么?”

“到位了!北风耳比咱们路途近,今早就到了!”

昨夜重兵一进入雨危山脉,靳王就下令五千兵马分兵进山,两千制守临靠关隘的北风耳,自己则带剩余兵力把住南口——如此一来,他们就等于将整个不悔林包裹成了一个两端掐紧的口袋,所有早已埋伏进林的暗兵都会被封死。

但是不对劲啊……怎么南风耳的入口除了两匹正悠哉吃草的马儿,一点人迹都不见,按理说贺人寰若事先以暗兵埋伏进山,谷口应该留下痕迹才对。

“报——”一名信兵疾马而来,“北风耳跟咱们这边一样,没有埋伏的痕迹!”

又听一声急报,“王爷,雨危船渡有消息了!渡口说,七日前泊岸数艘商船,船上运的茶叶,都是出关易货的商人。因为禁行令,这些天一直停在渡口没走!”

胡立深抓了抓后脑勺,“王爷,您让人去探雨危河渡的民船做什么?”

靳王意识到不对劲,立刻从马上一跃而下,往南风耳紧走几步。

夜幕下的不悔林犹如被黑障包裹,往拱洞看进去,就像一个吞人的巨型兽口。

靳王铺开舆图,最后一丝暮光刚好倾泻在图中的雨危船渡,不悔林被环形的雨危山半包裹,北风耳、南风耳、以及雨危河渡刚好形成三边夹角——等等!

“角黍阵!”靳王眼波一凛,立刻将舆图倒转,只见雨危山和灵泉峡相连后,犹如一张铺开的巨型箬叶,那条雨危悬河纵贯南北,蜿蜒于群山之巅,形成一条缠裹箬叶的“藤线”,而不悔林就相当于被箬叶包裹的黍米——

“王爷……”胡立深见靳王脸色难看,试探地唤了他一声。

“立深,你吃过粽子么?”

“当然!我们家乡用菰叶包粽子,一层层剥开,可香了!”

靳王眉心紧蹙,“咱们现在就是被剥开的粽叶。”

“什么……”

霍然间,头顶山石激震,黑压压的密林中传来犹如碎石滚荡的声响,山顶灌落的飞瀑仿佛被震开了水阀,石水剧撞,像是要将雨危山掀开一道裂缝。

胡立深警觉起来,“有暗兵逼近!为什么他们没有潜伏进不悔林!”

靳王盯着人影缥缈的林障,断然道,“因为他们是从雨危船渡过来的!”

胡立深倒吸一口冷气,“难道这些人始终埋伏在渡口,盯着咱们分兵进山后才包抄过来……粽子……”

对了!师父说过,“角黍阵”又名“粽阵”——军阵犹如几张层层剥开的粽叶,一层敌军、一层友军……一层叠压一层。最外层的“粽叶”会倾尽兵力向内缩紧包抄,直至将阵中的目标赶尽杀绝!

“那师父呢?他到底进没进不悔林?!”小胡将军急得脸都白了。

靳王没有接话,如果季卿他们进了不悔林,等同于被敌军层层包裹——

第一层是寻找玉剑的葛笑和谢冲,即此番“角黍阵”正中心;

第二层是贺人寰派进密林灭口夺玉的暗兵;

第三层应该是二爷和蓝舟埋伏的平题箭阵;

第四层是不悔林围城般的环形山岚;

第五层是包围南北双耳的五千兵阵;

最后一层则是雨危船渡静等靳王军入山的船兵。

一共六层,层层压阵,雨危山环包不悔林,仿佛一颗剥开粽叶的角黍。

……

靳王静盯舆图,心中猜度:季卿的目标分明是贺人寰。

他在信中提到过——“幽府二十三县维持禁令,只不必拦截你五哥和谢冲。”

靳王此前不解,为何明知道贺人寰必藏暗兵入林,还定要放葛笑和谢冲入关。现在看来,他是要将两人当做引敌军入林的“明饵”。禁行令能拦临州百姓,也能截经行水路的官军——包括那些想借茶商的“皮”浑水摸鱼的京门暗兵。

所以其实……季卿是在试水,一切写在明面上的计策都是为了迷惑贺人寰的!

那贺人寰会隐在哪一层?

——“冬至深雪,回来过年。”

“冬至……深雪……”

靳王再次看向舆图,只见火光摇曳的东侧有一处冠以名姓的山岭——难怪!

“立深,计划有变!”靳王断喝道,“立刻传令北风耳——令南、北两兵向内夹击,在不悔林中线汇军!中途若遇敌军突袭,死活勿论,一律截杀!”

“是!”胡立深瞪大双眼,“那王爷您呢?!”

靳王一跃上马,猛地调转马身,“你师父要遛狗,本王这就替他拴绳!”

不悔林以南北为岸汇至中线,正好是那方百丈黑潭!

葛笑已经在水下搜索一轮了,这是他第二次潜水。从他入水的中心向外,水面泛着道道波澜,沉缓有力地撞向河床。

谢冲挎着一根水绳,谨慎地往水里送,眼看绳圈越来越少,不由担心。

忽然,送出的绳子停了,水面静得发慌。谢冲往潭边紧走几步,朝水面高喊两声,无人回应。不一会儿,绳子又往深处送了两圈,便许久不动了。

“十六爷!”谢冲拽紧水绳挣了挣,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浅浅荡开的水波。

忽然,身后树影摇动,耳后刀光急闪,谢冲向后甩软剑力挡,卷起劈来的刀锋,“锵”的一声,火石电光!

“可算现身了!”

只见数十名铃刀刀客现身密林,统统一身黑衣,仿若穿梭阴府的鬼魅。

“果然云州穹顶没杀干净,京师也有,巢虫可真多。”谢冲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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