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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第五一四章 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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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四、大都

深秋,北鹘大都。

城楼依旧冒起象征祥吉的白烟,整座城肃静得出奇,好似那边陲战火从来跟这座城池毫无瓜葛,它自纷扰,我自萧条。

谢冲乔装入城时,没费吹灰之力。北族人治军粗犷,普通守城兵根本没见识过南朝皇庭杀手易容的本事,瞧了一眼谢冲手里假制的文牒,问都没问一句,就放他进城了。

入城后的三天里,他一无所获——既没寻到翁苏桐的足迹,也没发现祝家军留下的线索,在集上转悠了几圈,连内廷的情况也没打听到。堂堂南朝金云总使竟然在外族的京都变成了一只热锅上乱撞的蚂蚁,传出去都丢人。

于是整整熬了三天,谢总使决定不再坐以待毙,既然那些人没放出暗线,他便打算招摇一点,主动当那个“箭靶子”。

又两日,放出的“钩子”还未等有鱼采饵,内廷的噩耗便率先传了出来。

——玄封皇帝快不行了。

此信一经放出,立刻在城内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乱了,包括城防军、御林军,以及全城百姓。

当夜,城内开启最严宵禁,军民没有印信不得进出,烽烟萧瑟,人心惶惶。

谢冲原本打算夜探皇廷,不想却被突然换岗的御林军挡住了去路。他隐在一家驿站的圆形屋顶上,仔细观察着一批又一批赶着换岗的御林军,顿生狐疑。

好端端的,为何不按时辰在交接点换岗,而是选在夜深人静的城中巷道。

突然,一个黑影从方才换岗的巷子里跑了出来,步伐虽快,却不算矫健,谢冲稍一观察便察觉出那人是谁,忙从屋顶跳下,悄默声地跟了上去。

那黑影在转向时突然遇到巡城军,步子立转,敏捷地钻入斜巷的岔路,躲进了一家铁铺的外炉后头。

这队巡城军过路时没发现她,直等到步子渐远,才从炉子后面冒头,刚要抬步,忽然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攥住她的左肩,一把将她扯回了炉后。

“谁!”

“嘘——”谢冲朝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取下面纱,“翁姑娘,我是谢冲。”

“谢……谢三爷……”翁苏桐乍一见谢冲,还以为自己认错了。

自从十多年前谢冲脱离燕云十八骑南下入京,翁苏桐再没见过他。如今人虽变了样,谢冲的嗓音她记忆犹新,于是脱口叫出了当年在帅府对他的称呼。

谢冲来不及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便直截了当地问,“翁姑娘,你怎么一个人闯大都?”

“我不是一个人,还有御龙营的臧古将军,和他带进城的五百士兵。”翁苏桐直言,“昨日我跟他们分开了,想独自找小太子。你怎么在这?二哥哥好么?”

“他没事。”谢冲左右看了一圈,警惕地护着她,“走,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于是翁苏桐便跟着谢冲,回到了他暂住的驿站。

听完这段时间边境发生的战事,翁苏桐惊魂不定,“幸好二哥哥和小凤都被救出来了……谢三爷,我跟你一样,在城中兜转了几天也没寻到太子,起初有臧古他们跟着,我不敢放信,好不容易甩开他们才找到机会,没想到先发现了你留的四方灯,我还以为是小太子留的。”

谢冲为她倒了一杯水,坐到她对面,“我也在城中晃了几天,没找到你们的足迹,无奈,只得主动布信。今夜城防忽然换兵,我想那些人里必然夹杂着杨辉的废军。翁姑娘,幸好有你提前通报御龙营大都可能隐藏废军的事,否则我们连一丁半点的援军都运不进来。”

翁苏桐心下忐忑,“臧古这人还算可靠,但他手底下那些参将,我不敢说。老皇帝到底是什么情况,太医府放出的消息也不一定可信,万一是为了引小太子入宫故意的呢?”

“很有可能。”

谢冲还要再说什么,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快速起身打开窗缝,就见四邻街道皆有巡军。

“怎么了?”

“整个皇城都在换兵。”谢冲神色不安,抄起面巾蒙在脸上,“翁姑娘,你在这里哪都别去,我再出去看看。”

此刻的大都皇庭肃目森然。

刚刚换过岗的御林军将皇庭的四扇大门彻底封堵,不得皇诏不得进出。

正子时,一辆马车行径明辉桥出宫,却在出北宫门时被御林军拦下。车上坐着一个老头,亮出通行令,对着拦路的侍卫厉声训斥了几句,侍卫不得已放行,任马车一路向西,出宫门后进入了一条静谧的巷子。

马车刚一行出御林军巡军的视野,就加快了速度,赶车的少年神色不安,鼻尖冒着虚汗,没留神狠勒马缰,险些将车舆颠飞。

“慢着点,怕什么?”车上的老头头戴医帽,身穿太医府的藏蓝官袍,怀里捧着一只问诊的木箱。

窄巷四下无人,偶尔墙角传来嘶哑的猫叫。

“停车。”马车在准备转弯时忽然被老头叫住。

“宁大人,离府上还有一段路呢。”

宁大人执意下了马车,吩咐那小子,“不要停,直接回府。”

那小子得了令,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而那位宁大人则折了方向,朝另一侧的小路疾步。老头上了年纪,三步一拐五步一绊,好不容易穿出小巷,刚打算转弯,忽然被几名黑衣暗卫挡住了去路。

宁大人往后退了两步,早有预料似的,下意识抱紧怀里的木箱。

“诸位是谁家派来的?”

那几人二话不说,挥刀便砍,宁大人转身就跑,脚步生风。

这些人一看就是死人池子里养出的杀刀,下手毫不留情,刀柄携带利勾,咬住老头的后领猛往后拽,将他摔翻在地。怀里木箱摔落,老头不顾死活,爬过去竭力护住木箱,爬起来再跑。

这时,迎面又几人攻至,将老头堵在窄巷正中。

“箱子,交出来。”带头的杀手嗓音粗粝,好似被北原的雪沙打磨过。

老头花白的头发散了,身上的官袍也被扯烂了,扫了一眼围攻他的十几人,发现他们几乎都被削断了左臂,衣袖的部分光秃秃地来回晃荡。

“饮血营。”宁大人判断着来者身份,退后几步,顺手抄起一块泥砖砸了出去。

“想跑!”

两名杀手疾风般掠过身前,绊住老头的腿脚狠狠一别,老头惨叫一声,怀里的箱子顺势弹飞,重重地砸在地上,刚要被一名杀手抢走——一阵旋风又至,只见一柄银枪当空劈来,朝着夺走木箱的两名杀手杀去,银枪划破风刃,枪头激刺勾刃,溅起漫天火星。

“找死——”

“你们才找死!”

长|枪两头开锋,银枪战士使枪前后勾挑,乱沙扬溅,枪头直指杀手咽喉!

就听“噗呲”几声,银枪前后左右穿刺,他旋身一转,直接转杀四人。余下几人见硬拼不过,迅速调整刀锋,朝宁大人杀了过去!

此时,又一名剑客从巷道窜出,还没等宁老头将满眼的泥血擦净,就觉蛇一般的剑风穿耳过,等他再睁开眼——银枪纵挑,软剑横切,战局骤然逆转!

伴随数声惨叫,最后一名杀手直直倒地。

谢冲软剑回鞘,单膝跪下,恭敬地喊了一声“少主”。

祝龙早就认出来人是谢冲,摘下面纱,脸色下意识一沉,又立时回想起临行前烈衣所言,嘴角的仇纹渐渐收起,尝试着缓和面色,低低地应了声“起来”。

谢冲不敢明目张胆地抬头,仿佛一个失魂落魄的罪人。

“长话短说,你从哪来?”祝龙将宁大人扶起,问谢冲。

谢冲紧跟上去,“禀少……哦,季卿让我来的。在城中转了几日没找到你们,今夜见内廷禁卫换兵,就出来看看。刚好遇见了这位——”

“宁兆松。”祝龙接道,“这位是北鹘太医府的总医官。宁大人,咱们之前见过面了。”

宁兆松没功夫听两位寒暄,急得满头是汗,好容易喘匀了气,朝祝龙颤巍巍摆手,“快去追我的马车!方才我隐约感到有人跟踪,只能半路弃车!快——”

谢冲挡住老头的步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方形盒子,“您是找它?”

宁兆松一愣,忙接过盒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冲,“你……你从哪得来的?”

“方才一路逆行,先遇的马车,后见的您。”谢冲隐晦地看了宁兆松一眼,“大人以后还是仔细点赶车的家丁,这种吃里扒外的家贼不要用了。”

宁兆松脸色煞白,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刚一弃车就遇人夺抢药箱,实则是因为箱中藏物一事早就提前败露了。当时情急,他不得已将此物暂留车上,自己则伪装成极力维护药箱的样子,试图引开那些杀手,寄希望于赶马的小童顺利回府,再由心腹将东西取出。

却没想到,如今竟连自己身边的马童都被渗透了……

“我那小马童……”

谢冲抬眉瞧了宁兆松一眼,毫不留情地说,“细作一枚,在下斗胆先斩后奏。”

“……”

那一瞬间,皇城大都风声鹤唳,老头的胡子更白了。

祝龙清楚金云使对付细作的手段,方才跟宁兆松隐晦地介绍了谢冲的身份。

“不管怎样,多谢两位相救,这东西若是丢了,老头一家老小死不足惜。祝大当家,老头有急事要见太子。”

于是两人跟随祝龙穿过乱巷,从一家酒肆钻进了相邻的药材铺。

药材铺的后院有一个地库,常年避光存放上好的官药。北鹘地处雪原,药材品种单一,大多上等官药都是从南朝边境采办的,这个药库隶属太医府,被朝廷直接管辖。

自祝龙于乌善旗救流星脱险,一行人小心避开官路,乔装进入大都。萧人海临行北原冰封之前曾在大都关照过,若遇太子行踪,务必护其周全,而他当时关照的人就是今夜遇见的老医官——宁兆松。这老头曾得萧人海的父亲萧彧保荐,从萧家军的医务营破格右迁至太医府,是萧家养在大皇身边的心腹。

“入城后我们便得到了宁大人暗中相助,起初不敢贸信,直到看见他手中萧人海的手书。”三人进入地库,沿着石阶,往更深的地方下行,“药库的看守被萧人海替换过,但即使这样,我也没敢全信。一直带流星藏在别处,直到五日前突然发现城里莫名其妙多出许多暗兵,唯恐人多眼杂暴露行踪,这才转移到此地,这五天一直不敢露面,因为地面上全是暗兵。”

“难怪……”谢冲这才明白,为何自己进城五天半点线索都没寻到,原是跟祝龙等人转移药库的时间岔开了。

“少主,这地面上的暗兵不是从城外调来的,季卿说,都是杨辉养在荒谷狼原里的废军——前身是饮血营的预备军,参选时被淘汰下来。杨辉没按呼尔杀的意思杀了他们,其中一大批被他经年累月秘密养在狼原里,还有一批精锐被当做寻常百姓常年藏在大都。”

谢冲一路解释,随两人穿过两道宽厚的石门,来到一处不算开阔的空地。

宁兆松停了步子,不住地后怕,“我说近来城门那边并未接到入兵调令,怎么城中忽然多出这么多生面孔。祝大当家,幸亏你们没冒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这些废军渗透进百姓里……岂不是连北鹘大都的最后一张底牌都不保!”

最后一道石门打开,只见流星跑出来,“祝大当家!这位是——”

谢冲连忙自报家门,流星放下防备,笑着迎上来,“我听祝大当家提起过你,他说你是燕云十八骑的,和二爷你们是兄弟,对么?”

谢冲一愣,瞧了祝龙一眼,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第一次见流星,发现这北鹘的小太子个子不高,许是长途奔波,东奔西躲,人也不似烈衣形容的胖乎,眼中青涩褪去,与之换来的是耐不住的戒备和警惕。

宁兆松上前行礼,被流星搀扶起来。几人一同进入药库,将石门掩上,宁兆松这才从怀里拿出那个木盒,摆在案上。

“太子殿下,这是大皇让老臣带出来交给您的。”

流星接过盒子,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宁兆松抬起盒盖,就见一尊皇室玉玺赫然摆于众人眼前——“国玺。”

祝龙震惊不已,艰难地吞咽了几下。这什么国家,传位如此草率吗?找个老态龙钟的太医揣着国玺就敢只身勇闯敌军道道封锁的京都皇庭?要是中途被劫走,岂不就此“国破山河在”了?

历来在大风大浪里闯荡的谢总使同样大受震撼,忍不住问,“大人,这真是贵国国玺吗?”

“老头怎敢作假。”

流星有些摸不着头脑,“宁爷爷,我父皇还好吗?为何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不亲自交给我?还有,我什么时候能进宫看他?”

宁兆松语意深长地叹息,“不敢隐瞒太子殿下,大皇已在弥留之际。”

“什么……”

“大皇让老臣转告殿下——‘持此印可抽调御龙营守军护驾,若朕有不测,皇都秘不发丧,吾儿不必入宫守孝。撑到援军抵京,踞占皇廷,再兴皇昭昭令天下,拥太子克承大统。’殿下,如今的宫墙内步步危机,尽是杨贼耳目,大皇无奈之下,只得遣微臣偷运玉玺,为江山计,还是不见了吧……”

“……”

断生的血刺渐次丛生,自从孤身踏入泥海,被祸水殃及,这是最疼的一次。

流星没再说什么,沉默地点了点头,接过玉玺捧进怀里,默默地走回角落,无声无息地缩作一团。

这一次,他没有哭。

门外,谢冲跟随祝龙来到避人的转角。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祝龙抱臂靠在墙上,这才有功夫老老实实看上一眼这位经他一手栽培、曾与他出生入死、却又被他恨了十年的下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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