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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第五一一章 封王之征(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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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一战根本无需任何人挑唆,这些废军几乎是张开血盆大口,用血肉之躯去抵饮血营的。

一层层的血浪卷起骇然惊云,在伦州城上空剧烈浮沉。

一天一夜过去了,激战还在持续。

西侧高一点的断垣上,二爷望着正在厮杀的两军,身骨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样。

即便十二年过去,再看见漫天飞舞的血梅,他还是会怕……毕竟这夺魂吸魄的饮血夹曾在骨肉里血淋淋地剐了他十年。

薛敬几乎能剥离刺耳的喊杀,听见这人激烈的心跳。遂不由自主握住二爷攥紧的手,发觉这人手心冰冷,却溢满热汗。

“别怕,那玩意不会再伤着你。”

十二年前雪滩之战,他曾亲眼见过被血染红的砂砾,见过被掏空脏腑的战马,见过倒在血泊里无声惨叫的人。

往后平生,他再没见过比那日黄昏更红的夕阳。

二爷的发带随风飘起,浸润漫天杀雨,黏在颈间,像是擦燃了一团滚火。

“养废军、屯饮血营、造血池、种刑天木……杨辉也许早就猜到自己的家仇与此有关,只不过他没有证据。”二爷声音极轻,皙白的薄唇微微颤动,每咬出一个字都几乎用尽他全身气力,“于是他利用你我所查所得,起初伏首蛰伏,心甘情愿地成为一个旁观者,静待云州复城之后,才彻底有了动作。他将伦州视作剿兽场,先断萧家军、再杀饮血营、又斩镇北军,北推焚塔,直逼大都。确实如他所说,他将人间当成地狱苟活。”

薛敬望着他,几乎要被这人深不见底的黑眸吞没。

就遭遇而言,杨辉和烈衣几乎是一样的,同为天之骄子,同是天涯沦落人。

只不过他们一个为仇所困,要天下人陪葬,一个泅渡死水,以命作楫,舟济天下人。

“季卿,你将此恨摆在哪呢?”摆在心底,太沉了……

二爷淡淡一笑,“我么,拎着,实在太沉了,就放下来歇歇。直到有一天,有个人跟我说,让我涉险之时回头看看身后的人,若我没了,他会伤心。那时我才知道,哪有将人间当地狱苟活的道理,做个人吧。”

薛敬深深吸了口气,盯着眼前那团厮杀,右手不知不觉握紧燹刀。

这时,废墟中三座萧家军“人塔”轰然坍落,饮血夹剐鳞一般,在涌来的人垣中剥出一条血路。

“不好,废军不敌饮血营,快要阵亡了!!”林竟高喝一声。

只见滚滚浓烟中扑进最后一层废军,崛起的杀浪聚成万千冤魂的幽塚,伦州彻底化为不见人烟的废城。

“催杀——”

刑天木淋漓鲜血,倒挂起无数新活的人身,饮血夹化作遮天雪片,一层层地落下,剐去无声无息的“鳞”,任剥净鳞的“死鱼”栽进明霞池下陷形成的深坑,慢慢垒起北境荒原上的第六座“焚塔”——远别之思。

撕烂捣碎的冤魂难归故里,只能寄生在赴死一战的迫切中。上空盘起的风漩吸收了无辜者冲天的怨气,砸下剐人的骤雨。经年累月,他们拼命肖想着父母生前痛不欲生的模样,在荒原中描绘着从没去过的故乡。

二爷眼前骤然一片血泞,好像一瞬间被浑浊的尸浆包裹,他呼吸微促,鬓边不断溢汗,背脊却仍硬撑着笔直。

“季卿,你没事吧?”

薛敬扶住他,却见这人扣紧断垣的手指不断打颤,手背青筋凸起,几乎调动所有精力去抵挡恐惧感带来的焦虑,又被顽强的意志拼死压制。

“殿下,废军撑不住了,收割吧……”二爷齿关轻启,字息发颤。

薛敬不再多言,朝身后摆了摆手,鸿鹄重甲集结,即刻朝着废墟挺进。

“给我一把刀……”二爷紧闭双眼,冷冷地说。

薛敬二话不说将战甲披在二爷身上,背起他,用一根长鞭将二人腰间捆紧,最后将他的头稳稳扶到颈间,“你我共用一把,我带你杀。”

废军筑起的人墙被鸿鹄重甲兵破开一道血峰,迎面攻至的饮血营旋即发射血夹——那些“雪片”旋落之处无一幸免,爆发出刺眼的火花。冲在最前一排的重甲兵顷刻间见了血,耳间却听不到一声惨叫,随后,迸溅的鲜血与“雪片”一同陨落,在废墟上铺叠一层又一层。

重甲兵团聚、冲锋、阵亡……

再团聚,再阵亡……

如此往复。

仅剩不多的废军已经化作只会冲阵的行尸走肉。他们中有些被削断了一半的肉身还在拼命地往前爬,有些握着刀的断手还在拼命痉挛。

饮血营同样损失惨重,虽有利刃护体,耐不住密密麻麻以肉身顽抗的“赴死军团”。一日一夜的血战后,银色战甲同样在废墟中高高筑立,逐渐筑起第七座“焚塔”。

杀戮蔓延,绝无停歇之兆。

二爷伏在薛敬肩上,在不断垒高的尸山上,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和急烈的雨声。

他的身体几乎没法动弹,血顺着眼皮往下淌,他看见薛敬一步一刀,奋不顾身地登上尸峰,劈断封堵的肉甲、杂碎战戟,势要拼上一腔热血偿那一句“天下太平”。

他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雪滩,只不过这一次位置对调,那个背起他执意冲锋的年轻人已经长大了……

薛敬退无可退,扬起战刀,一路段破血尘。

那一年十六岁的少年将军踏着纷涌血浪,将一个孩子从囚渡中解困。护他在烂漫的凛峰上无忧无虑地活了六年;十二年后,即便复危城、闯千军、杀饮血营,也不过是从当年高筑的债台上剐下一缕薄灰罢了。

还不起的……

但不管怎样,如今距离烽烟靖平的九渡青山就差这一步了……

“二哥哥,你闭上眼睡一觉,再醒的时候,仗就打完了。”

“说好了……醒来若看不到你,我会生气的。”

薛敬伸出手,遮上他的双眼,“我以燹刀鸣志,绝了这杀千刀的脏东西——从此天下再无饮血营。”

随后,重甲铺路,在血肉喷溅的绝杀中,“冲锋”的鼓声第一次压制了饮血营振聋发聩的一声“催杀”。

饮血夹被切断后擦着众人的皮肉划过,同样在薛敬的身上蹭出无数道伤。可他只用肉身抵挡,那些狠利的夹子再没碰着身后人分毫。

对岸的银甲还在不断冲杀,薛敬力竭跪地,全身浴血,他撑着燹刀再次站起,与重甲兵合力攻入饮血营战团的核心。

忽然,一枚饮血夹从核心战团破空旋出,照着薛敬后背袭来,他在躲闪中下意识转身,竟要用前胸去挡夹子的致命一击——

“小心!!”林竟高喝,然而他被银甲阻路根本过不来。

忽然一道劲鞭悬空飞至,卷着就要扎入薛敬心口的血夹撕了个粉碎。

“四哥!”

终于,南门大破,蓝舟率援军赶至,“老六,接马!!”

赤松马循着主人的气息,毫不犹豫踏断人墙,迎面奔来。

然而此刻核心战团近在咫尺,中心被无数高盾围护的就是饮血营的总兵长。若不率先“擒王”,“催杀”源源不节,所有的前赴后继不过是无辜赴死。

薛敬暗下决心,孤注一掷!

下一刻,就在赤松马奔至身前,就见薛敬毫不犹豫解开腰间束缚,借着马扬蹄的冲力一跃而上,狠狠催鞭,从高筑的人丘上纵身一跃,飘散的梅蕊在血佞的花海铺落银光,危雨极至!

蓝舟眦目欲裂,“老六!!”

“王爷!!!”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薛敬在赤松马落地瞬间踢开马镫凌空旋落,刚刚好越过饮血营的护盾跳入战团核心!

他一步一杀,断开封堵的肉盾,握紧燹刀,拽起总兵长,一刀落下——

“噗呲”一声,血水如盛放的烈焰,从总兵长的心口炸开。

犹如地底岩浆突然迸裂,周围立刻传来振奋人心的喊杀,此前无声无息的血海终于从中心炸开一道激天血浪。

援军不断冲入废墟,连笙盾撞入顽潮,将仅存无几的饮血营冲断地四分五裂。

伦州城最后一缕冤魂涤尽,废军彻底阵亡,在明霞池坑形成一个万人堆叠的山包。刑天木塌了……散作无数碎木,砸进浑浊的血水里。

终于,在一声撕裂的“催杀”中,最后一枚旋空的血夹被薛敬扬刀断首,毫不留情地扎进废墟的瓦砾间。

至此寒霜深至,怒马秋风。

伦州从献城至光复,历尽三载春秋。

赤松马踏着温柔的软蹄,将二爷完好无损地送过来,薛敬在一望无际的血原中撑刀起身,翻身跃上马背,将那人扶进怀里。

北城门大开,朝阳东升,众兵夹道,赤松马先行,十万军列阵雲沧江岸。

马儿扬蹄过处,踏起迷眼的微尘。

二爷被灼烈的呼吸声吵醒,迷迷糊糊醒转,分不清自己在哪……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我了么?”

“你还没长大,只会趴在我身上哭。”

“那可说好了,以后你的梦里只能有我。”

“这么霸道,谁教的。”

“无师自通。”薛敬温沉的嗓音犹如惊雷震后抚平尘寰的暖风,“你看一眼身后,伦州复城了。”

二爷下意识回头,只见金光铺地的残垣惊起火色旌浪。

他在漫天血泞中轻声一笑,伸出手,触摸到了雨后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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