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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第五零二章 封王之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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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二、封王之征(12)

二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人鬼难辨的小疯子竟然还曾亲眼见过十四年前岭南花阳那艘泊岸渡口的抚恤船。

可惜阿鹤说完这句话便沉默下来,无论问什么,都不再答了。

捉摸不透的人比凶神恶煞的鬼难以思量。

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已经快十八岁了,但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心骨都没长全,眼睛里却散发出恶蛊蚕食同类的狠戾——他是在岭南百草阁的药池里泡大的,和阿灵出身一样,可两人看待人事的一双眼睛却是天壤之别。

二爷自恃阅人无数,什么牛鬼蛇神三言两语就能应付,再阴损算计的敌手总不过“以利换利”,总能寻到破绽。

然而阿鹤……显然不在他生平所遇之列。

因为他不讲道理,不听逻辑。

于是二爷便不太敢贸然开腔了,只能保持沉默,等这孩子先说。

“原来你也会怕……”阿鹤抬起手轻轻抚上二爷心口,二爷侧身想躲,却被阿鹤拽着衣服狠狠抓了回来。

“唔……”心口取血后未愈的刀伤被阿鹤狠抓了一下,二爷没忍住闷哼一声,咬着牙吸了口气。

阿鹤忽然意识到什么,打了个激灵,凑到二爷心口轻轻嗅了两下,跟着眼睛一亮,“我的鼻子不会错的,你们这些吸血的坏人化成灰我都能闻出来……原来你这么珍贵……”少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卖弄似的笑着问,“想看我的明霞池吗?走,我带你去看。”

说着,阿鹤动作极快,将二爷身上的脚铐卸了,拉着绑在他手腕上的锁镣走出牢房。

门口的巡兵挡了一下,“阿鹤少爷,没有督帅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将此人带出死牢。”

阿鹤脸色一黯,“我是督帅钦点的炼药童,每日子时起药,分毫不能差,我今日就是要带他上去起炉。你若不答应,我便不去了,若耽误了时辰,坏了事,我就说是你干的。”

那两名巡兵相互看了一眼,斟酌了片刻,纷纷让了路。

一路上行,二爷随阿鹤来到了传言中的明霞池。

二爷一把被阿鹤扯出阴黑的石道,铺面而来更腥烈的血气,呛得他双膝一软。

眼前的石窟是一个方形的开阔地,数十丈宽;通顶的高度跻身伦州城门,泥黄色的石顶上参差卷垂圆润的乳石,牙白的石旋噙着血珠,如同一个个刚脱离母胎的死婴,无声无息地倒挂在焦顶上;四周斑驳的石壁上象征性地点着油灯,却连火光都呈现血染的暗红;池边一口沸炉有近两人之高,正不知疲倦地燃烧着,上头摞着足足五层巨大的笼屉。

刑天木抖落一身根桠,软藤垂下,犹如一株徒长于悬河的血榕。

那断木的枝桠有灵蛇盘附,活了一般,扎种血池中央,张牙舞爪的枝蔓几乎撞破石顶,似要迫不及待地伸展到灿烂的人间去;它吐息的茎脉蔓生出四分五裂的蛛网,密密麻麻地铺生于四壁石墙。

如此槁木,又从断生的木凸上渐次生出无数朵五颜六色的小花,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株生长于瑶池天府的七彩云藤。然而,被迫供给养料的人骨打破了绚烂,他们扭曲地卷扎在纵错盘蔓的枯藤深处,有些歪着头,有些断了手,有些则从胸骨迸生出泥种,铺陈开一片片娇滴滴的琼花来。

“怎么样,好看吗?”

“……”二爷呼吸凝滞,通体生寒。

明霞池里漂着的,全是人。

忽然,一只手从血池里扒出来,挣扎着攥住池边一条枯萎的花蛇,随着一声声杀猪般的惨叫,那人的肚子裂开了,无数蛊蛇从那个断裂的血洞啃进躯体,将他的身体当做寄生食饲的破碗,发出数万巢蜂采蜜后一昔归巢时的虿鸣。

这一幕早已不能用“惨绝人寰”来形容。

穹顶、双花池、葫芦巷……在明霞池前都要败下阵来。

要人敬畏乾坤,珍视累世浩劫所得人身,却不是让人生不能生,死无处死。

阿鹤却像在炫耀画了一整日终于拿得出手的水色丹青,“这里的一切都是哥哥为我造的,我要树,他就给我种了树,我要人,他就把那些城民送给我。”一边细声细气地嘟囔,一边扯着二爷走上通往血池中心的栈道,“可我一直没炼出最好的行将。这些花苞……还没盛开就枯萎了……就算我召来附近山林所有的蛇也不行,这些畜生太弱了,没几年阳寿,根本抵不住蒸屉的炼烤——”

阿鹤的脸色骤然阴郁起来。

“——直到我闻见了你的血。”

二爷暗觉不妙,下意识往后退,奈何手腕的链子猛被阿鹤一扯,二爷脚步趔趄,被狠狠扯回来,后背重重地撞向刑天木。

“呃……”二爷被撞得头皮发麻,手腕的锁链瞬间被利器削断成两截。

“锁住他!”阿鹤朝池边的守卫怒吼一声。

“少爷,这人不能动!!”两名守卫手足无措,都不敢上前。

阿鹤焦躁地大吼,“我说锁住他,否则我将你们全部浸池!!”

两名守卫见过城民被沉塘的惨景,绝不敢忤逆这祖宗,只能上前,将二爷双臂分开,分别拴死在刑天木的枝叉上。阿鹤从怀里掏出那根他削了多日的细锥,挑开二爷的衣襟,沿着他锁骨中间的肉窝狠狠钉了进去。

“呃啊!!”肉骨传来剧痛,二爷惨叫一声,觉得自己是被那根细锥钉穿在刑天木上了。

阿鹤却还觉不解恨,可怜兮兮地笑了笑,毫不犹豫拔|出细锥,再次朝着那个血洞钉了回去——反复三次,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深。

“!”二爷空张着嘴,无声惨叫,喉咙像是瞬间被毒哑了。

……

最后一次,他咬死的牙关一松,撕裂的喘声才断断续续从唇间泄出。他的脸色几近透明,像发白的蕊油灯皮;眉间淌着水,侧颈上全是锥子入肉时喷溅的血花。

他恍惚间想,自己上一次被人扎穿还是沉叶林那柄剑。

这次离心口太近了,他几乎能听见漏风的血洞传来激烈的心跳声。

血珠滴落在池里,蛊蛇骚动起来。它们好像要将那些浮尸死前的愤怒统统吸走,疯狂地搅动起池水,冒起沸腾的水泡。脚底的栈道微微震荡,刑天木也跟着晃动起来,错枝乱撞间掉落肉骨,“噼里啪啦”砸进池子里。

阿鹤面无表情地瞧着周遭的动静,再看一眼二爷周身无论如何不敢越界的小蛇,嫉恨地说,“你这人运气真好,连煨毒用的蛇都是当年大巫手里的老寿星。”

他又从旁边的侍卫手里接过一根软竹管,穿在细锥的另一头,珍而重之地将二爷伤口涌出的每一滴血接进一个瓷瓶。

“你……你把我带来……就是为给我放血。”二爷缓了片刻,齿关轻撞,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碎的。

“这一锥,原本是要钉进这里的。”阿鹤歪着头,伸手点着二爷的心口,“你该感谢救你的那条蛇,如果我没记错,那是百草阁多年来唯一一条寿命超过五十年的蛇。是被哪位巫童偷走了?不会是当年‘炼’我的那个吧——杂种!”

他眉目冷清,握紧锥心狠狠一转——

“呃啊……”二爷头向后仰,无意识地咬紧颈侧的一缕头发,颈间青筋凸起,几欲迸裂。

“你们这些大人物,心真狠。”阿鹤手臂用力,根本没打算松,“我的血都快被你们耗光了,而你来伦州,也要放我的血。救他吗?我听我哥说,你也是个情种。那咱俩还真有一点像……我也是。”

二爷不敢动,呼吸都要了他的命。

就这么半死不活地挂在刑天木上,他觉得身体里的血快流光了。

“咱俩可真不像……”二爷攒尽一口气,痛不欲生地笑起来,“吾王身、骨、魂、心都归我的,你又得不到。”

阿鹤脸上的笑容裂开了,他猛地拔|出细锥,眼睁睁瞧着那人的血泉涌般喷出,沿着那段软竹管,流进透明的琉璃瓶里。

“唔……”

阿鹤凝着眸,像在欣赏一朵悉心栽培、又在荼蘼时亲手撕碎的琼花。

“你方才不是再三试探,想听我说故事吗?我讲给你听……我四岁那年,偶然间寻到机会,踢翻了巫童的药鼎逃了出来,没地方去,逃到了那个渡口……你见过红色的灯笼么?”

少年一身血红,和明霞池的水融在一起。

二爷快痛得没知觉了,耳朵里传来尖锐嘶鸣,拼尽全力没让自己晕过去,维持着清明,听这小疯子讲故事。

“我见过——我躲进了一艘船上,船的窗户边飘着一只红色灯笼,灯笼上画着小人,火一动,连小人的衣服上都点着梅花,可好看了……又跳上来一个男孩,他比我高,会笑,还有两个人陪他玩,藏起来让他找,他就提着灯笼上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小哥哥……”

……原来当年杨德忠前往花阳,杨辉也同往了。

“他见我躲在船上,把我揪了出来,我哭着求他别把我送回去……他忽然跑走了,跟他爹要了吃的,转头拿给了我。”阿鹤说到这里,眼眶一红,眼泪滚了下来,“那是我第一次吃糖。”

那一年中秋,岭南花阳,琴水两岸尽是河灯。

一艘三层官船泊在渡口,摊贩的嚷声一浪高过一浪,比靖天九山七桥的年关大集还要热闹。

年仅十岁的杨家少爷一身红衣,神采奕奕地散步灯市,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比他大些,都是打小陪他长大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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