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三雪
隔日一早,二爷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身侧躺着的人已经不见,他蓦地坐起身,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流星见他醒了,连忙凑过去,“二爷,您别急。”
二爷拧着眉,头痛欲裂,“他人呢?”
“一早王府的初九哥哥就递来了信,说有急事处理。六爷是被抬着走的,让我嘱咐您,不要担心。”
二爷将脸埋进手心里,深吸了几口气,“往后这样的事,叫醒我。”
流星应了一声,递给他擦脸的手帕。
二爷接过手帕,“说了什么事吗?定要这时候回去。”
“我听不懂,大概的意思是,朝廷来了重要的信。”
……这个时候,朝廷怎么会来信?
二爷动作一顿,一时也猜不准到底这信关于什么。但若是朝廷下旨,靳王亲自去接旨便是必须的,否则,总不能让传令兵来丛中坊宣旨吧。只是朝廷这个时候来旨,怕不是一两个月前就递出的,时至今日才送到幽州。
这时,门被敲了几下,流星连忙去开门。
蓝舟快步走进了屋子,二爷猝不及防被他一身的香味熏着了,忍不住咳嗽起来,“你去哪了?沾的这一身香。”
蓝舟抬起手臂,若无其事地闻了闻,笑着说,“二爷,我惹了件事,城里好像热闹起来了。”
二爷双眉蹙起,“不是让你去查那几个流民头子么,你又惹什么事了?”
“什么叫‘又’?二爷,您不能把用在老五身上的话抛给我,我可不接。”蓝舟坐在一旁,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我查了。但是这些人一直没有动静,我昨夜就使了些歪招。”
“说。”
“乌鱼巷子的欢月楼,我本来就是好奇,想去听听曲儿的,结果没想到遇见了那几个流民头子。他们竟然跟我看上了同一位姑娘,想请人家唱曲儿,当然被我抢了先。美人和美酒都没我出价高,那个姓冯的,叫什么来着……哦对,冯大武,他恼羞成怒了,砸了一桌的菜肴,跟楼里的护院打起来了。”
蓝舟将这事不痛不痒地当成“看客”讲,二爷听完后,无声一笑。
“您笑什么?”
二爷清了清嗓,问他,“你是好奇去听曲儿,还是故意跟着人家去听曲儿啊?”
“……”
“是别人跟你看上了同一个姑娘,还是你硬要跟人家抢一个姑娘?”
蓝舟不自觉地勾起情眼,眼角难掩讥诮的笑意。
“到底是那个姓冯的砸了一桌的菜肴在先,还是你挑唆在先?对了,人家护院动手,怕不是你叫来的吧?”
蓝舟冲他狡猾地笑了笑,“二爷,什么事都瞒不住你哈。”
二爷靠回枕上,笑意一拢,“你唱这么一出,纯粹是想加快这事的进度吧。”
蓝舟挑了挑眉梢,“可不是么。二爷,这事我可盯了好多天了,这帮人即便进了城,做事也挺守规矩的,不像那些不懂事的刁民,出门不带脑子。”
“所以你就用了这么一招,逼他们闹事。”
蓝舟走近床边,斜倚在床柱上,“可我成功了,这几个人已经被丁奎抓进去了,那个冯大武该就是主事。”
二爷无奈摇头,“你啊,办事太心急,什么事都想着速战速决。这一点,你就得跟老五学学,你看他上个月,不也在王府的墙上趴了半个月,才抓住那个在墙根作祟的下人么。”
蓝舟不服气道,“二爷,我有我办事的方法,您别管我。”
“我哪敢管蓝四爷啊。”二爷抬眼看着他,“我们谁敢管你?”
“您别用这种口气笑我,我听得出来,您这是话里带着刺儿,摆明了要噎我。”
蓝舟说话做事从来极讲分寸,这次主动出手,也的确是盯了这么久都没见动静,便想推波助澜。可他一听二爷这么说,心里又不自觉打了个唐突。
“二爷,这事我办急了么?”
“没有,时机刚刚好。”二爷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那冯大武可不是主事,主事的藏在身后,是个狠角色。”
蓝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难道他这回没进城?”
“非但没进城,反而根本没将自己放在明面上。”二爷轻轻一笑,抬手敲了敲那张名册,“这份名单是老六从丁奎那边拿的,你瞧瞧这些放进城的人,有哪个是能做大事的?由官府统计的名录上都只见到像冯大武这样蠢笨的货色,说明此人藏得极深。”
“二爷,您找这人干什么?”蓝舟好奇地说,“即便您下这么一个‘请君入瓮’的套,等他自投罗网,那他没有上当,也只能说明他有些小聪明。再有,说不定幽州城里的灯红酒绿,对他没有吸引力,所以他才没有进城。”
“不对。”二爷笃定道,“幽州城对此人来说,犹如蛇蝎美人,他定会光顾。”
蓝舟凛眉,“那如果是这样,我此番……会不会打草惊蛇?”
二爷笑了笑,“没事。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这时,陆荣急匆匆地走进来,“二爷,城外乱起来了,吵嚷着要让官府放人,围堵的流民也越来越多了。”
“你瞧瞧,这么快。”二爷看了蓝舟一眼,对陆荣说,“老三,你去门口迎迎老六的轿子,说不准就快回来了。”
“好。”陆荣跟了二爷多年,早就习以为常,从来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果不其然,陆荣只在坊门口等了半柱香,王府的车轿便慢吞吞地驶了过来,薛敬这一去一回,整整一个晌午,折腾得他够呛。
胡仙医早就被叫来等候在房中,边验伤,边唠唠叨叨地说教。
“王爷,您要是再背着我起身,我可就来真的了。”胡仙医黑着一张脸,手底下没轻没重。
蓝舟靠在床边看戏,“胡大夫,您最好来真的,不然我们这位少爷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