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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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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徐徐道,“你想啊,傅声身为定县的父母官,在此战之中其实是有过失的。定县府衙在战乱中遭难,的确不幸。百姓逃亡,各家各户草木皆兵,整个县城几乎都在应战状态,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傅声这个县令必然难辞其咎。”

薛敬蹙眉道,“可他没兵没人,怎么抵挡得住敌军的突然冲击呢?”

二爷笑着反问道,“那他挡了吗?”

薛敬被他问得语声一滞。

“官道上上千流民在南下的途中闹事,定县离得那么近,竟然无一人出兵管制。”二爷的神色渐渐冷下来,沉声说,“你可以说傅声没有那个实力去挡,但哪怕县衙只剩一个人,他也必须去做。流民之事可大可小,一味地堵或者疏都不可取,一定要恩威并施,刚柔并济。”

二爷顿了顿,继续道,“那日在官道上你也看见了,若不是咱们阻拦及时,那瘦高个和胖子几乎就要按地域将流民划分成两拨,只要两厢对抗的势力逐渐扩散,一旦上升至守卫信仰或捍卫信念的地步,这民间必然会有人效仿陈、吴二者,做那‘鱼腹藏书’之事。”

薛敬的心思猛然一震,眉间微微蹙紧。

二爷的声音极其轻缓,“傅声此番不作不为,岂不就是任官府变成了被蝼蚁侵蚀的堤坝,他却不固不修,还要任其腐蚀,一旦到了洪水泛滥的地步,他还挡得住吗?”

“傅声这些年勤勤恳恳的作为,大家有目共睹,他也的确是位清正廉洁的好官。”薛敬怀着一丝犹疑,沉声道。

“非是怀疑他为人为官,而是单论这件事。”二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那些闹事的人啊,他们只为今日之失而消极愤世,始终不懂安贫乐道,总以为落难时用一己之力施以报复,就能求得安稳——他们无恶不作,遑论立场、信仰和人伦,他们一意孤行,恶意揣度世人,毫不在意自己一时的作为会造成什么样的灾祸——他们要的是同仇敌忾的盟军,而不是泯然无声的愚众。”

薛敬长叹一声,一时难以平复心境。

“二爷,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有个疑问,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在意这首功记在谁的账面上吗?”

半晌的沉默后,二爷正色道,“没有。只是我这人小肚鸡肠,不想这首功落在没出力的人头上。”

薛敬未料到他的回答然如此简单,竟然语塞了。

二爷又道,“你将这些粮食送去定县,我没意见,取之于民还之于民,人们吃饱了肚子,就不会给你闹事。但我建议你回到幽州后,由丁奎去做这件事。”

“丁奎?”薛敬疑惑起来,“为什么是丁奎?”

二爷淡淡一笑,手指捻着汤勺的勺柄,轻轻晃了晃,“首先,由丁奎出面正式下批文书,对应北疆各县府,合规合矩;再者,依你之前对丁奎的评价,我想丁大人并不是一个贪功自居的人,你若让他出面,将那些粮食批去给傅声,一来,丁奎会记你一恩——不但他每月绞尽脑汁上报枢密院的奏疏终有文可写,你卖他个人情,他还会将对你死心塌地,在民间多得一份民心;”

“此外,傅声也会记你一恩——你不亲自出面送粮,而是隐在背后做个顺水人情,表面上看,好像跟你没半点关系,但丁奎不傻,他一定会私下里将真正下令送粮之人的名字告诉他,傅声就会对你刮目相看,甚至感恩戴德。他这种上了年纪的老腐朽,一旦打心眼里佩服起谁,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俯首称臣——殿下,你积的是阴德,将来是会有福报的。”

薛敬忍不住长叹,“二爷……”

“嗯?”

“……佩服。”

二爷倏然一笑,“琢磨这点心思,倒还不至于。”

“这还不至于?您几句话就帮我收了北疆两个重要州府的人心,谁有这本事?”薛敬哄他的话向来张口就来,从小舌头就跟沾了蜜似的,关键是还从来不重样。

二爷无奈摇头,“少取笑我了,办正事吧。”

薛敬跟着笑了笑,点了点头,“好,那我就照你说的办。等回到幽州,将送粮食的事交代给丁奎。对了,还有一件事,求个解惑。”

“你说。”

“那晚李世温突然出现在密林中替我解围,是不是你提前派去的?”

二爷不置可否,笑着看向别处。

“你是怎么知道密林中会有埋伏,早我一步安排李世温在那里等的?还有,为什么你没有再催我尽快回军,而是带着我一起南下幽州?还有……”

二爷按住他的手,示意他暂缓,“首先,我并不是先知,能预先派世温去密林,是因为我提前收到了一封信。”

“我知道,你不是说是老万用雪鹰送……”说到这里,薛敬猛地一顿,“你!你骗我,那不是老万的信?!”

二爷悠悠道,“也不能说不是老万,雪鹰送来的信确实是老万的。但……”

“但是什么?”

“那晚其实我还收到过一封信,是三雪托信兵送来的。”二爷不疾不徐地解释,“她说北边又起战火,呼尔杀再次派兵和陈寿平交战于富河平原,打了三天三夜,让我务必拦着你北上,尽快转道回幽州——这也是陈寿平的意思。因为事情棘手,又与你有关,你方才刚醒的时候伤情不明,我没有立时告诉你。”

“和我有关,怎么回事?”

“呼尔杀在陈寿平面前扬言,要生擒靳王。”二爷看他神色一变,又道,“陈寿平没有直接派信过来,而是借三雪的家信送到我这里,这般迂回,是因为……”

“怕我因为呼尔杀挑衅的口气,坚决北上应战,对么?”薛敬猛地站起身,怒意顿生,“我何时需要你们这样护着,像个废物一样。”

他以为二爷会像以往那样训他一番,却没想到这人只是微微蹙眉,然后点了点头,“是,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想。”

薛敬看了他片刻,缓缓坐下,收起了脾气,“你怎么不骂我沉不住气了。”

“因为如果是我,我可能做不到像你这样忍耐、镇定。”二爷喝了一口茶,忍道,“那日我下令撞船,的确出于私心,粮船不能出三岔口,是因为……”

薛敬慌忙打断了他的话音,“好了,别说了!”

二爷没有听他的,断然道,“……你不能有事。”

薛敬猛然间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差点将肺一并咳出来,二爷吓了一跳,忙扶住他,“没事吧?”

这口闷气郁结在薛敬心里,这会儿终于顺着二爷这句话,无声无息地散了。

那之后,薛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滚到床上的,他只记得葛笑好像也被喊了进来,又为他认认真真地诊了一次脉,然后他就被压着灌了半碗怎么都睡不醒的苦药,倒头便不省人事了。

他这一觉睡了整整两天一夜,等再次睁眼,幽州城的碑界已再次映入眼底。

早春的风轻拂揽渡河面,万物复苏。所有经历过的厮杀、离别、困苦和不甘,都在这夕阳晚照之间,随波远逝了。

薛敬凭栏远望,依稀能看见幽州城宽厚的城墙和城墙上迎风飞扬的战旗,船一泊港,刘贺青先一步跳上甲板,帮着泊船下人。

他们这一趟从南到北,又从北向南,一来一回,几乎将薛敬之前十九年从未吃过的苦、受过的罪统统受了一遍。

去时几番生死,归来还是人间。

王府的车轿早已等在渡口,薛敬将二爷小心扶进马车,自己则另骑了一匹马跟着。

几辆马车晃悠悠地往幽州城门走——

薛敬催马向前,看见二爷从马车中探出了头,笑着问,“你都不问我带你去哪?”

“殿下不是说他府中有个金库,想必往后住在哪,吃什么,都不需要我花钱。”

春辉映雪,华灯初上,远空被烽烟浸润的夕阳平白多添了几分不舍和温柔。

苍山远阔,烈马红鬃。

他这样想着,早春的花便开了……

至此

第一卷·红鬃烈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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