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寂给石头交待一番,准备出帐迎接时,周敬鸣和赵丛已经卸甲朝他的军帐过来了。
赵丛喜气洋洋,从老远处大喊,“将军,这次痛打落水狗,对方的老巢被咱们一锅端了!”
周敬鸣在他身后,看了眼沈寂,没说话。
沈寂拍手鼓掌三声,脸上挂上欣赏的笑,站到周敬鸣和赵丛中间,一手揽着周敬鸣、一手一揽着赵丛,“老周、老赵,感谢你们今日帮我报了仇!吴良一直是我心头大患。”
他的手在周敬鸣肩头,细微地捕捉到了周敬鸣不易察觉的僵硬。
赵丛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这个吴良、倒是没有抓到,他们已先行逃窜。不过他们未带辎重,老巢的几大箱火铳都被咱们拉回来了,没有武器,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沈寂拍拍赵丛、周敬鸣肩膀,看起来心情极好,“好,缴了他们的武器库,也是大功一件啊!”
周敬鸣紧绷的肩头放松下来。
沈寂指着远处高台上的两位副将,告诉周敬鸣和赵丛,“今日让他俩值夜,咱们仨好好喝一杯!”
“末将先去点兵,随后就到。”周敬鸣看了眼那几箱火铳,拱手行礼,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沈寂拉着他的臂膀,拦住了他的去路,“既未作战,还能把兵丢了不成?我已命人备好酒菜,就等二位凯旋了!”
赵丛不明所以,劝道,“是啊!老周,咱今日又未作战,原路去原路回,岂会损耗一兵一卒。”
“大将军初来镇云,便被吴良那厮偷袭。说起来也是咱们未给他接风洗尘,正好今日去去这晦气!”
赵丛声音大,力气更大,一边说着,一边拽着周敬鸣就进了营帐。
舆图屏风向后挪出一丈远,抵在军帐后方。
主帅的书案也随之向后挪出一丈,置于舆图屏风之前,太师椅稳坐中间。
沙盘和书案间一丈见方的空间,各放置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书案,书案后各是两把与主帅相同的太师椅。
书案上各摆好了两个冷盘,一盘酱过的牛肉,码的整整齐齐,一盘冷制的烧鸡,冷盘后一个青瓷大碗。
赵丛毫不客气坐下,眼冒金光,不住地吹捧沈寂,“大将军真是阔气,在镇云这地界,牛肉易寻,烧鸡却实在难得。”
一个鸡腿,赵丛来不及细品便下了肚,对着鸡骨啧啧称奇,“肉烂味香,只需一抿,便可骨肉分离,就连这骨头都是又酥又香。”
沈寂心底暗道,船儿这个家传的烧鸡手艺实在难得。
若非船儿执意要做金吾卫,在上京开个酒馆,凭这个烧鸡的手艺,也必是宾客满堂。
周敬鸣推诿不得,也只好拱手落座,撩袍落座的瞬间,便嗅到了烈酒的气息。
再一看,眼前青瓷大碗中,分明是满满一大碗的剑南烧。
这酒,极烈,也极珍贵,就算是上京的勋贵家庭,若非皇家赏赐,也很难拿到这剑南烧。
周敬鸣状似无意看沈寂一眼,沈寂面色如常,和赵丛说着,自己是如何从上京寻了这俩随从。
“俩人是难得的人才,一个会烧鸡,一个会品酒。”
赵丛闻了闻眼前的酒,大喜过望,“这酒可是好酒啊!”
沈寂举碗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赵丛拾起大碗一饮而尽,“这味太正了!这是什么酒?”
“这酒叫,剑南烧,就算是在上京,也十分难得。”沈寂歪头看周敬鸣,“老周,你识的吧!进士发榜那日,皇上会让考试院给一甲三名进士送这剑南烧,状元、榜眼、探花各赐一坛这样的酒。历来都会同门一起分了喝的,你肯定喝过吧?”
姜怀诚是那年的状元,他若是同门,定喝过这剑南烧。
周敬鸣端起大碗,默默说,“大将军说笑了,我不过侥幸得中,哪有什么同门。”
酒中倒映出哀切的目光,他紧闭双眼,仰头一饮而尽。
沈寂给石头使眼色,再倒第二碗时,周敬鸣拒绝的手压住青瓷大碗,双眸发木盯着沈寂,直直倒下去。
“诶!老周!”
赵丛疾奔过来,石头探了探周敬鸣鼻息,冲沈寂轻微摇头。
周敬鸣鼾声渐起。
沈寂摆手,“送周副将回营帐吧!”
“老赵,这酒送你,今日太晚了,改日慢慢喝。”
赵丛应着,捧着半坛酒回自己营帐。
石头将周敬鸣的胳膊搭在自己颈后,架着周敬鸣踉踉跄跄走出主帅营帐,交给帐外周敬鸣的士兵。
“将军!将军!”
两名士兵小心翼翼搀着周敬鸣,往周的营帐方向走,身后的石头朝远处打了个手势。
*
周敬鸣躺在床上听到帐外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翻了个身,面向营帐内侧,鼾声也是一声高过一声。
待那脚步声消失后,他翻过身来躺正,摸出枕下那枚字章,摩挲着眸中渐渐起了杀意。
他和姜怀诚同为王实甫的学生,自姜怀诚被李宸敬的人诬陷害死之后,他一刻不敢忘这样的仇恨。
昔年,姜怀诚高中状元,先帝的确赐了他一坛剑南烧,那日他邀周敬鸣去太子行宫畅饮。
文人读了太多圣贤书,平日里都只能恪守规矩,对师长,对同门,哪敢有半点逾矩,也就只有酒后,在三两知己好友面前可以一吐真言。
“敬鸣,太子殿下,承蒙二位不弃,我姜怀诚为了这份知己真情,必将做个为百姓立身的好官!”
太子殿下那日也极高兴,命贴身太监端出来三块火焰石,分别刻了三人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