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终是许倾故先开了口。
周言昱伸手入怀中,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个东西,掏出来,是只青瓷小瓶。
“用法和之前一样,吃三日,早中,晚不吃,饭后服,伤口不易碰水。”
周言昱说完,鼻腔中发出声不高兴的冷哼,如小朋友般,不情不愿,将手中的小瓶递给对方。
许倾故接过那小瓶子,眯眸瞥了周言昱两眼,拔下瓷瓶的塞子,瓶口置于鼻下嗅嗅,又眯眸察看药品颜色,确认无误,才重新盖好盖子,递给一旁的左尚。
见此举动,周言昱不由得愣了愣,歪头:“你就不怕我在药上做了手脚,或者它的气味是有毒的吗?”
“你敢给我下毒?”
“……”
还真不敢……
周言昱暗中翻了个白眼。
“更何况……”许倾故垂眸想说什么,忽想起什么,闭了口,双眸阴冷抬起,淡淡勾唇,“左尚。”
“热水化开服。”他边说,双眸边死死盯着周言昱,似乎是怕他趁机逃走,“每次三粒,别多服,对身体有损。”
左尚虚弱上前,接过药瓶,因为疼痛而苍白得如颜料涂染的面上,微显出些不解与疑惑。
什么想念不想念?
什么姐姐?
莫非面前这人并非西梁长公主,而是她的胞妹顶替?
但……没听说过西梁的长公主有胞妹啊……
他不敢多问,只默默思索,拿着药瓶退至一旁,侧眸凝神望床上同样面色惨白的人,抿了抿唇。
“左尚。”
听老师叫他,他眸一顿,视线转去。
“老师。”他应声。
周言昱听这一声乖巧恭敬的老师,不禁玩味地挑了挑眉,瞬间笑得意味深沉,同样直勾勾注视许倾故的双眸。
“左尚。”许倾故沉声,“你记住了,下次若是再遇上这个人,杀了便是,不用顾忌。”
左尚微张嘴,似想说什么,却又给抿了回去。
左尚有所顾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但周言昱没有,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扬起下巴点了点左尚,完好的右手拇指欠揍地拂过钳制住他手的那只手,似是挑逗:“就他?你觉得他能杀了我?”
许倾故对这明显是在挑衅的话不作评价,只弯了弯那双好看的眸,似笑,只不过有些阴森森的,准确掐准时间开口堵住了他的下一句:“杀得杀不了另当别论,但你若是再往下说下去,怕是就不用等‘下次’了。”
周言昱眨了眨眼,一想到现在手折脚折也动不了几下,更别提杀人这事,担心自己继续说下去真有可能会被左尚趁火打劫,略有些怕了,便也听话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对。”安静不到片刻,他忽想起了些被他所一不小心遗忘的事,他皱起了眉,“不是,你怎么看出来的啊,我明明先前也演给过别人看,他们都没认出来啊……”
就连他们的生父,西梁现在的皇帝华康帝都未能分辨出来。
“你左手拿刀。”
“不是,你早在这之前便已经认出来了吧?”
“哦,的确。”许倾故颌首,“因为你姐姐她笑得没你那么傻。”
“……”
好像是哦……
我竟无言以对……
等一下不对。
我怎么就笑得傻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能来吗?”
“你姐姐不可能因为不信敬予帝派你来。”
周言昱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当然,她可是很信得过南楚这位陛下的……”
“不过近几月京城那帮老头子又开始闹了,烦死了,年纪这么大了还成日整着花样变戏法,阿姐她放心不下,便让我来了呵呵。”
周言昱腿上难以言喻一疼,既而又酸,下意识抖了抖腿,发现许倾故替他把腿接回去了,挑眉笑了笑,抬眸,视线正巧与左尚的眸对上,左尚见他看过来,不知何意避开他的视线。
这么一避,忽又引对方发笑。
“哎,你不和你学生解释解释吗?他很懵的样子。”他挑逗般笑起来。
“你还是先好好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周言昱不听,见许倾故不打算说的样子,心里暗自骂了他一句真是和以前一个德性,已自由的右手轻搭在他肩上,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左尚身上,目光含笑,有调侃的意味。
似乎是在说:你看你老师有事瞒了你呢。
左尚听闻他与许倾故的对话,不由得转过头来,目光好奇间,不幸地再一次与对方碰上,这一次,他倒没闪开,只微皱起了眉。
他似乎是在……嫌弃?
我好歹一国皇子,平时别人想让我看我还不看呢,你还嫌弃我……?
手下败将……
“你不说我可说了啊。”周言昱垂眸扫了眼许倾故,扬扬脑袋。
“想死吗?”
许倾故替他把左手接上,抬眸,正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冒名顶替入南楚皇宫,骗了人家皇帝,还将兵器带入宫了。换作旁人,这可是要处以死刑的,而你,这事要被旁的人知道,被敬予帝得知,他虽奈何不了你,但他对你姐姐的信任与好感便会下降,到时西梁内乱起,他插一脚帮别人打你们,你怎么说?”
这家伙从小欠揍,口无遮拦,在这世上令他有所顾忌闭口不言的人事物很少,而他姐姐,就算是其中一个。
许倾故的声音压得低,左尚在一旁不远处也未能听请什么,只是愈发疑惑与不解。
周言昱眼眸一弯,对左尚做了个明目张胆的挑衅的动作,还不等对方有所回应,单手揽过许倾故的后脖颈,侧唇,低声贴在他耳畔笑:“怎么?武王殿下这是在担心我与我姐姐的安危?”
“这可不像你啊,许倾故。”
他在许倾故耳侧轻笑,虽是同他说话,眸却细细凝视不远处的左尚,目光如狼。
左向危险地眯眸。
从他的角度看去,周言昱就像在亲吻对方的耳垂或是侧脸,细碎间可偶尔闻笑声,似是得意。
他明知这是对方故意做样子给他看的,却仍是不受控制地忆起从前,那夜。
迷路,黑夜,宫廊,偏殿,石室。
那双失焦的眸。
那可是他的老师。
他童时最为敬重,仰慕的老师。
那夜,他若能上前阻止,若是他早些发现老师不对劲的种种,是不是如今,他便不会这样了。
愧疚经久不息,长年累月堆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