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沈哲就是那个军师。
那个军师名为沈哲。
沈哲越过地上趴着的尸体来到那个面上蒙着黑纱的人身旁,颔首致谢。
半个时辰前。
沈哲仰面躺在床上,侧耳听门外的动静。
“你是谁的人?”陈昭的声音急促,刺耳的锋芒交错声间,沈哲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但门外之人似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谭析开口了。
他依旧笑吟吟的:“谁的人?你问他做什么?不就是条狗吗?许是宋子朝那小子藏着的狗。”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呻吟,不知是谁中剑了,门外只剩下了刀锋磨擦的打斗声,再也听不见谁开口说话。
没一会儿,打斗之声也淡了下去,沈哲侧头望去,眼上虽蒙着条纱,但纱薄,隐约可以看见些大致轮廓。
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那人的身影出现在门旁,沈哲隐约看见他手中的剑,昏黄的光下可以看清那剑上的液体一滴一滴滑下,滴在地上。沈哲听着那滴血之声,忽的浑身一震。
他……会不会杀了我……
沈哲的眼在纱后一动不动盯着那人,身后被捆的手小心翼翼解着结,动作轻缓,怕粗绳摩擦之声被对方听见。
他屏息凝神盯着对方,那人背光,加上面上蒙着什么,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更别说他的表情,无法猜测对方此时的想法。
但那人倚在门框上,手指摩挲着剑锋,思索着什么,迟迟没有动作。
沈哲的手指绕过最后一个绳结,系着双手的绳索松了,他动作极轻地将手以绳索中抽出来,手缓缓探向床的深处……
他记得他在那儿放了把匕首……
“好了吗?”对方措不及防地开口,吓了沈哲一跳,太阳穴的神经直突突。
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什么……”
那人没再说话,只是向沈哲走了过来。
沈哲心中一惊,手猛地从床缝中抽出把匕首,迅速起身,右手持匕首挡在胸前,眼神凶狠,赤裸裸地威胁对方,让对方无法靠近,他声音压抑低沉:“让开,不准过来。”
对方明显愣了愣,乖乖退开几步。
沈哲看着他退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人家有剑,远远地就能弄死自己,若是敌人……怎会怕这把老旧的匕首?
他拿匕首割开了眼上的纱,又低头去割脚上的粗绳,对方见他如此,脚步微顿,上前一步,什么都没说,拿他自己那把锋利的短刀替他断掉脚上的绳索。
沈哲没有动作,只是垂眸望着那人细心地动作,那人拿短刀替自己割着绳,不免触到了他的脚腕,他下意识猛地缩了一下,就见那人拉住了他的脚,轻声道:“别动。”
他的手好冰。
沈哲皱起眉,面前这人给他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似乎快要认出这个人是谁,可答案却似乎迷了路,始终徘徊在道上,找不到出口。
“你是谁?来干什么?”他问。
那人割断了最后的绳子,起身,将刀归鞘。
“走吧。”
“去干什么?”
“你原本要干什么。”那人平静地回答,“现在就去干什么。”
沈哲一愣,惊疑不定。
“你是陛下的人?”
那人没有回答。
沈哲只好暂时作罢。
他在练兵场找到了三军中其中一军的一部分,他们都是随沈哲由北燕至南楚将许望帝带来的士兵,平日里出征打仗也同沈哲一起,沈哲平白里对他们的好他们都是记着的,哪怕今天沈哲没拿虎符来,只他一句话,他们都会跟着他去。
可以说,这一部分的士兵都是沈哲带出来的,他们有的看着他长大,有的陪他一起长大,日子久了,自然有了感情。
所以当时无人说话,只听得见穿甲戴盔之声。
沈哲抿唇低头,眼尾有些红了。
平静了片刻心情,他再次抬头时,看到那人上前挑了把弓箭。
他们早行了一步,趁无人注意,上了宫墙的古钟楼,沈哲站在一旁,无声地望着那人娴熟地检查了弓弦和箭,最后拉弓搭箭。
这时沈哲才看到了紫宸殿中的情景。
“你……”他心情有些复杂,“这太远了些,由上至下,先不说箭的准度会受影响。”
“而且这个距离……”
这个距离……就算是练箭多年,对自己射出的箭格外自信的沈哲都不确定能不能控制好。
一旦轻了,射不到那个位置,一旦远了……不可能远,这个距离已经同箭的射程相差不了分毫了。
只近不远……
“你别……”他还未说完,箭已离弦。
他顺着箭的方向望去。
随后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这……怎么可能……
他呼吸声都沉下了。
就在这时,又是一箭离弦。
沈哲眯眼看去。
右胸口……
腰侧……
“你……”沈哲警惕地眯起眼,“为什么……”
他看得出来,这人是故意的,他故意不一箭射死那人,反而一箭一箭折磨他。
那人没有回答,剩下几箭,无一不命中敌人致命要害,他没有再去管紫宸殿里几人,随手杀了几个人后,他将弓箭递向一旁的沈哲。
沈哲一愣,垂眸笑笑,摇头。
“听你刚才的话。”那人依旧保持着这个递弓箭的动作,“你会箭术。”
面前这人毕竟才没交流过几句,沈哲连至亲之人都不太会提起这事,更何况一个外人。他只是莞尔道:“只会纸上谈兵罢了。”
那人没有过多纠缠,放下了箭,提起佩刀,他走过沈哲身侧时,轻声说了句话,沈哲瞪大眼,反应过来时转头看去,那人已下了钟楼,挥剑厮杀。
那人说。
“那箭算是解脱,不必自责。”
沈哲脑海中回响着那句话。
他是谁……
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
我忘了的那些事情吗……
“多谢相助。”沈哲颔首致谢,那人并未说什么,也只微微颔首,侧头向身侧不远处的紫宸殿看去,沈哲好奇地跟着看过去,微愣。
右手……
腰侧……
右胸口……
古钟楼上,他看得一清二楚,那个拿弓箭射许望帝的人,中箭的部位也是……
沈哲转头看向那人,那人也在看着他。
这个人……
好危险……
沈哲不动声色地眯眼。
对比两人身上的箭伤,这更像……报仇……
好厉害的眼力和箭术……
他到底是谁的人……
是敌是友?
这时,他的眼眸一偏,瞥见了站在许望帝身后为他处理伤口的左尚,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似乎愈发弄不懂这个同自己一起长大的男孩了。
他……
“军师。”未等他多想,士兵中的头领上前,“我让他们去搜寻残余的敌人了,应该没一会儿便可以——”
他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人打断了。
“哎!你们看!我找到了谁!”一个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
几人闻言一一回头看去。
那个喊叫的小士兵卡着一人的双手,另一手持短刀威胁他向前走,宋子朝和宋盼这对父子慢悠悠跟在他后面,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那个被卡着双手的人眼睫微微垂着,从他们的视角看去,那人面色苍白,额上沾着些许汗珠,面颊上有血,一副很狼狈的样子。
可谁都知道,这个人再狼狈不堪都是装的。
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懒懒抬眸,果然,他哪怕已被擒住双手,被刀所要挟,那双眼仍然像狼一般里透着掩藏不住的野心与讥讽。
宋明初……
许望帝看看他,宋明初那双眼忽然一抬,丝毫没有半分惶恐,眼中带着不明所以的讥笑。
不对……
许望帝心道不好,正要有所动作,可不成想有人比他更快。那个面上蒙着黑纱的人不知何时已上了前,抽剑抬手侧锋,刺耳的锋芒声后,一支箭掉落在地。
那个小士兵瞪大了眼,吓得手中短刀都掉落在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那人反应比常人快,小士兵才刚有动作,他便一刻不停地将剑架上了宋明初的脖子。
两人对视着。
宋明初眯起眼正视那人,笑了笑,垂眸毫不在意瞥了眼剑锋。
“这位兄弟。”宋明初到这时都还打趣着,勾起唇,十分得意,“你是谁的人?我看你能力不错,要不来本王麾下?”
他话音刚落,宫门被撞开。
众人齐齐看去,唯有宋明初与那人纹丝不动,宫外将士蜂拥而入,有的骑马,有的步行,但他们最终都让开了道。
左尚面上的神情呆滞了一瞬,下意识看了眼离自己不远的沈哲,眸中闪过丝担忧,再次看向沈武时眸中如改天换日,尽是警惕。
沈哲眯起眸,后槽牙紧紧咬着。
中间迎面骑马上前的,正是南楚的大将军,沈哲的父亲——
——沈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