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聊了许久,却始终绝口不提长孙妘和李安民。直到下午,太阳逐渐西沉,杨玥才起身离开。阿史那燕目送着公主远去,然后转身回到房间,再次拿起剪刀,缓缓地修剪起花盆里的花朵。她本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而,泪水却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她修剪了许久的花,忽然手持剪刀胡乱剪了起来,随后将花瓣肆意挥洒。接着,她抱着凋零的花枝放声大哭,她的侍女不敢靠近,只能心疼地望着自家公主泪流满面。
第二天清晨,突厥公主不再化之前的中原妆容,而是换上了传统的突厥贵族少女服饰。在侍女们的环绕下,她来到了东宫。
在东宫内侍的引导下,阿史那燕见到了杨昭,他依然站在东宫花园的池塘边,见到公主后神色平静。
阿史那燕依旧很有礼貌地向太子行礼,但太子没有看她。
阿史那燕静静地站着,等待太子开口,然而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太子才缓缓开口:“今天请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唐国公和长孙郡主的事?”阿史那燕问道。
太子点头道:“是的。”
阿史那燕轻声说:“可是,臣女并不想和太子说这些。”
“那你想说什么?”太子问道。
“家!国!天下!”阿史那燕缓缓地一字一句回道。
太子看着着这位美丽的公主,原本那个平常娇柔的小女孩,此刻突然变得坚强起来。
“二十万突厥控弦之士,百万匹战马,都可为太子所用。”阿史那燕接着说道。
太子着实有些惊讶,这突厥公主还真是敢说,他回应道:“尽管你的哥哥是突厥可汗,但他并不是你。你有何能力帮我?”
公主认真地说道:“因为晋阳军,因为铁勒部,还因为长孙妘手上沾染了太多突厥人的鲜血。突厥人都对他们恨之入骨。”阿史那燕说道。
“如今圣上正在征讨辽东,不能在边关引发战事。我们目前对晋阳军束手无策。”杨昭说道。
“我突厥不去晋阳,我们去阴山后套草原寻找铁勒部。此外,我突厥愿意出兵五万骑兵越过大林松,协助朝廷围剿辽东叛贼!”阿史那燕自信满满,她眼里闪过别样的光华。
“如今圣上征讨辽东,边关不可生事。对于晋阳军,我们现下也无计可施。”杨昭摇摇头
“我突厥不会去晋阳,我们会去阴山后套草原寻找铁勒部。此外,我突厥愿出兵五万骑兵越过大松林,协助朝廷围剿辽东贼寇!”阿史那燕转头望向水塘,一群鱼游来游去。
“那你想要什么,阿史那燕?”太子阴沉着脸疑惑的看着阿史那燕。
“我突厥要阴山外的铁勒牧场,而我要唐国公。”阿史那燕迎着太子的目光,眼里丝毫不慌。
“呵呵,有点意思!”太子说道,“数万铁骑,两国交战,尸横遍野。公主仅凭一句话,就敢为了一个男子向我许下这些?”太子有些难以置信。
“阿史那燕愿与殿下打个赌,若阿史那燕能说动我兄长出兵辽东,那就请殿下应允我这两件事,如何?”阿史那燕说道,今日的她一改文静,话语铿锵有力,信心十足。
“可是这两件事都不是本宫能够做主许诺公主的。驻扎后套的兵马并非朝廷军队,而是晋阳军。本宫也非圣上,无法直接赐婚将你许配给国公。”太子面色平静地对公主说道。
“太子只需压制阴山九原军,在突厥出兵铁勒时无法救援。其他事,我突厥自会处理。此外,我突厥还将送太子一份厚礼。”突厥公主对太子说道。
“厚礼?”太子笑了,他不觉得突厥公主能拿出令他心动的礼物。
“长孙妘郡主可否算厚礼?”阿史那燕也笑了。他简直怀疑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阿史那燕疯了,这突厥公主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阿史那燕也笑了,她的笑容美丽至极。
阿史那燕坐着民间商行的马车离开了东宫,她手里拿着太子的秘信和一把玉刀作为信物。她知道她哥哥肯定会同意的,颉利可汗刚回到突厥草原没多久,正需要战功来获得人心,没有什么比剿灭铁勒更能得人心的了,因为铁勒部,突厥死了很多人啊,谁不是憋了一口气呢!
李安民最近很难受,从元宵节那天起生活就变得无聊了。
金城郡主一直不肯见他,不见他就算了,还经常在皇帝面前说他的坏话,弹劾和他亲近的官员。要不是现在辽东的战事开始了,估计他也已经入狱了。
白天装作仇人,晚上又变成情侣,这样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阿史那燕公主请求拜见国公。”府内的亲卫向他禀报着。
每个月阿史那燕总会找些缘由去见见李安民,唐国公倒是不厌恶她,可若说喜欢,难以忘怀也称不上。
以前李家军队在突厥全军覆没之时,是阿史那燕帮了他,他才得以从突厥逃回中原。因而当阿史那燕和颉利可汗逃到晋阳的时候,李安民收留了他俩。这是二人都记得,然而也没没有向外人讲过,尤其是妘郡主。
“
安民哥哥,我要回突厥啦,不清楚啥时候能再见到你呢,特地来跟你道别哦。”阿史那燕带着感伤说道。
“哦。”李安民简单地应了一声,他自己也不晓得该怎样回应她。“对了,草原那边天冷,送你一个礼物吧。”
唐国公叫亲卫端上来一张貂裘,那顺滑光亮的皮毛,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
她接过貂裘,平日里向来矜持文静的公主一下改变了往昔的做派,凝视着李安民,她貌似在等着他讲些什么,然而唐国公也不清楚该讲些什么。
就这般过了许久,李安民才开口说道:“北方风寒,多保重身体。”
阿史那燕公主笑了,她笑着回应道:“安民哥哥,你也是,再见啦。”她朝着李安民行了个礼,接着转身领着侍女走出门去。
她直至跨上马车的那一刹那,才没能忍住让眼泪流淌下来。她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面,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前方,
她没有哭出声音,然而泪水却如泉涌般。无声地从脸颊滑落滴落在她的身上。
李安民看着阿史那燕的背影,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现在的心情,他太爷爷,他爷爷他父亲三代人金戈铁马,纵横杀场,才打下晋阳李家的赫赫威名,他也是在战场上纵横驰骋,陷阵斩旗,他甚至自认为战场之上当今之世再无对手。
可是这样一个男子却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得陷入这样莫名其妙的爱恨情仇之中。这一刻他忘记了阿史那燕,忘记了长孙妘,忘记了那些莺歌燕舞,
他回想起初临战阵的那一幕,数千敌人满山遍野向他杀过来,他带着三十个亲卫骑着骏马,冲入敌阵,冲入密集如林的长矛战阵之中,砍下对方大将的头颅,然后又冲杀出去,是男儿当如此,这是何等的自豪,何等的骄傲。
他想起了他太爷爷和长孙妘爷爷一起战斗的过地方,玉壁城!这一战八千西魏军对阵二十万东魏军,盖世枭雄高欢在这里折戟沉沙丢下七万具尸体,在斛律金那一首敕勒川的歌声中憾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