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二人很快就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刀兵剑戟金戈相交的声响,北方的狂风仿佛带着杀气一样席卷而来,箭矢与风沙一同砸在马车上,带来让人心惊胆战的震动。
姐弟二人彼此紧紧拥抱,贺琬轻微发抖的手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把短刀塞进贺琰手里。
“姐,你拿着,我不用……”贺琰低低的声音有些沙哑,贺琬捂住他的嘴,声音急切:“现在没时间跟你废话,把刀藏好,他们若是直接想杀人,拼死也要反抗到底,若是只要钱财,不管我们,这玩意儿在野外还能护身。”
贺琰眨眨眼:“如果他把我们抓走当人质,跟大临的衙门要钱换人呢?”
“那就惨了……”贺琬借着躺倒的姿势慢慢把手往上伸,货车后方板材有缝隙,在这大风的沙漠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她伸出手狠狠的抹了一把,缩回胳膊在弟弟雪白的小脸上狂揉。
“拉(哪)里惨了?”小孩脸都被揉的变了形,嘴里呜噜噜的说不出话来。
“你和我哪有资格当人质啊,把咱们俩家底儿掀起来才有几个大子儿?那些大商人有人掏赎金,咱俩么,怕不是要被卖了。”揉完了弟弟的小脸蛋,贺琬顺手拽下弟弟脑袋后面扎着的小揪揪,把他的头发揉成一团鸡窝。
头皮被扯的生痛,贺琰却一声不吭,只若有所思地问道:“姐,我们为什么不装作是富商子女来换取平安呢?我觉得我长得挺小少爷的。”
不是他自夸,哪怕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他在集市逛街的时候也会被路过的人称呼为小少爷,毕竟他幼时有过良好的教养,现在又被姐姐照顾教育,加上雪玉可爱的长相,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我刚才也这么想过,但其他富商是知道你我真是身份的,万一遇到什么事儿,他们很可能戳穿咱们的身份,让咱们去当出头鸟和替罪羊。倒不如直接就当个普通小孩,你这么大的男孩子,卖出去也能卖不少钱。”
贺琰忽然抓住姐姐的手:“姐……那你呢?我也给你抹灰吧!”
“我不行。”贺琬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一个微笑:“我年纪大了,卖不出去,若是再丑点儿,只怕要死无全尸了。”
贺琰眼眶蓦地就红了。
就在这时,马蹄声和杀喊声骤然在耳边响起,二人连忙往内缩了缩,只听到哗啦的一声,粘稠的液体溅在窗帘上,印下浓重墨影,缓缓向下流淌。
二人同时身影一缩,贺琬低声道:“比起尊严,人总要先活下去……贺琰,只要活着,你我定能有重逢之日。无论什么时候,都记住姐姐的话,别忘记了,懂吗?”
小孩儿紧紧咬住牙根,整个人都紧绷着,浑身颤抖着,低声道:“姐……我记着这话,你也记着……”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一边长刀猛的掀开门帘,兜风侧身一刮,门帘便被劈成两半。
一身褐色布条拼凑的衣服,比那乞丐不遑多让,然而持刀的男人眼神却比那恶犬还要令人心惊,他看了眼马车里的货物,又看着瑟瑟发抖的少女和小孩,笑了起来。
“这里有货,还是上等货色……”男人拧过头喊了一嗓子,另一边身穿皮质坎肩儿的大汉便一脚踹开眼前受伤的衙役,侧过头望了一眼,随后呸了一口。
“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没胸没屁股也没有腰,连女人都算不上,还叫上等货色?你看她瘦的那二两骨头,怕是被我拎起来抖一抖就要碎掉了。”
正在和弟弟假装瑟瑟发抖、柔弱可怜的贺琬闻言差点被自己吸进来的空气噎到,你说谁不算女人?老娘没穿的时候那可是……呸。
尽职尽责的把眼眸一垂,这姐弟俩同时掉下两粒金豆豆,哭的那叫一个可怜兮兮。持刀的男人不耐烦的把刀一伸,吓得眼前二人连连往后退,却因为马车和货物的阻隔,退无可退。
男人另一只手一把抓住贺琬的脚腕,粗糙的布料缝制的薄棉裤也阻挡不住那细瘦、纤长的脚腕优美的弧度,舔了舔嘴唇,男人的手猛的用力,就要这样把贺琬从马车里拖出来。
嘴上说着要忍,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姐弟俩终究不是能忍的人。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认命,才是贺琬骨子里铭刻的,什么经历都挖不走的东西。
被压在身下的手紧紧握住短刀,贺琰眼神骤然狠戾,死死的盯住男人,男人对小孩儿不屑一顾,一个眼神都不给他,贺琬背在身后的手忽然向前一扬——
沙子和灰尘不算太多,却骤然把毫无防备的男人迷了眼,下一秒,贺琬全身用力扑过去,双手死死按住了男人握刀的手腕,贺琰紧跟在后,越过姐姐的后背,用尽全身力气把短刀插进了男人的侧颈。
这短刀极为锋利,竟好似插入豆腐似的,悄无声息地插了进去,只留下一柄刀柄在外面颤颤悠悠,这一下连贺琬都愣住了。
方才那个身穿皮甲的大汉拧过头看到这一幕,一声大喝:
“找死!”
短斧划破空气,带起尖厉的啸声,向着贺琬二人劈砍下去,贺琬几乎是下意识的、比本能更加迅速的一个翻身,把贺琰死死的压在下面。
电光火石之间,“嗡”的一声闷响,巨大的弩箭先蹭过短斧手柄,将其打偏,再将大汉整个贯穿,强大的力道带着他整个人往后飞了几米,砰的砸在大树上。
碎裂的树皮和人哗啦啦的一起倒下去,在生死关头,过度刺激几乎失去知觉的贺琬后知后觉的转过头,见到十丈开外,举着半人高的弓弩、正极速喘息的顾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