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琬所在的商队三里外,一片黄沙枯草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简易搭建的帐篷。
春寒料峭,两帮泾渭分明的骑兵围着帐篷打转,警戒周围一切动静的同时又彼此戒备,握着长刀的手冻的发白。
屋内却极为温暖,火红的木炭烘烤着,上面架着的小锅中,米色的奶茶正在翻滚,散发出恣意的香味儿。
捧着土陶碗咕咚咕咚喝奶茶的女人把碗往桌子上一拍:“顾白衣!他还敢出现在草原,出现在北狄!!”
这女人极为瘦削,穿着一身劲装短打,薄唇和小巧的鼻子给她带来一些女性的抚媚,然而眉眼狭长,眼眸中闪烁着的狠戾寒光。
她的腰间后背插了四五把刀,此时后背出的长刀被抽出来丢在一边,只余刀鞘,腰间的短刀却还在鞘中。她坐姿豪放,修长有力的腿一只盘着一只支起来,抓着碗的手关节分明,从手部茧子的分布,一看知道就是用刀的好手。
她的对面,是一个在大冷天穿着皮坎肩、露出粗壮胳膊的大汉,看着面容有些憨憨的,他用勺子舀了一大勺铺满奶酪的炒米塞进嘴里,鼓鼓囊囊的嘀咕:
“他有什么不敢的?这天下间,能治的住顾白衣的老不死基本都待在后山不动弹,年轻一辈里,他就是无敌的……”
“厉九娘,我知道你恨他恨得要死,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有咱们的计划,我劝你不要招惹他。”
女人冷笑起来:“我自然是没想过要亲自动手的,我不过一介马匪,名声已经在这儿了,就算你最后成功了,我不还是马匪么?”
摩挲着碗的边缘,女人眼神阴冷:“我若现在招了他,日后让他杀上老巢,也一剑抹了我的脖子吗?”
“咕咚……你知道就好。”男人用奶茶把自己嘴里的一点炒米送到胃里,又舀了一勺:“你放心,等计划成功了,挑起临国和上狄大战,我一定会好好宣扬顾白衣在其中的作用,到时候两国士兵必定恨极了他。”
男人憨憨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是与长相完全不相符的精明:“双拳难敌四手,顾白衣难道能反抗国家么?更何况他自诩为大侠,难道要为了拒捕,杀害临国士兵不成?”
厉九娘紧紧攥住腰间短刀的刀柄,过度用力的指关节都泛起红色,她眼神里尽是疯狂和仇恨,死死的咬着牙:“如果有机会……废他武功以后,把人活着留给我……”
“他一剑抹了应天的喉咙,一秒都不肯让他多活,让我连去大牢劫狱的机会都没有……那我只能让他长长久久的活在地狱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垂下眼眸,男人不屑的在心里暗骂,表面上却堆砌起了同情:“应天兄一代枭雄,竟突然这样便死了,确实令人遗憾,不过逝者已矣,九娘,你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厉九娘慢慢平静下来,握住刀柄的手松开,又重新捧住了土陶碗,颓然一笑:“我明白……思力大人,可我总要给他报仇以后,才能想别的事啊。”
男人的眼神落在那只手腕上,这位臭名昭著的女匪皮肤并没有临国女子那么白皙、温软,却结实而瘦削,筋骨强劲。
那双手,如此修长,握刀有力,做些别的,应该也会很有劲吧……
思力掩饰的低下头,心思浮动起来。
…………………………
思力得意洋洋的掀开帐篷,对躬身上前的心腹吩咐:“告诉手下的儿郎们,别玩了,把商队的人都杀光,留下王若群半条命,让他回漠北县衙报讯。”
“是!”那大汉激动的行礼,转身对手下们挥舞起大刀:“兄弟们!杀人了!”
身穿皮甲的汉子们激动的嚎叫着,另一半穿着布衣的人则是迟疑的望向帐篷。
厉九娘斜靠在帐篷门口,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的手下得了许可,纷纷提起刀加入了思力的队伍。
一群人骑上马,带着杀意冲向了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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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我怎么听着这马蹄声离咱们越来越近了呢?”贺琰缩在贺琬和马车中间,又偷偷掀开了帘子。
贺琬把弟弟的脑袋往下按了按,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冰凉:“你没听错,而且这马蹄声明显增多……估计有了增援,而且要冲过来了。”
小孩闻言,连忙双手抱住姐姐的脖子,把她也一起压了下来,二人半躺在马车里,一声不吭。
四面皆是荒野,这漫漫黄沙的北方苦寒之地,又是两国交界的三不管地带,面对的是杀人如麻的劫匪。
就算贺琬有九付玲珑心窍,也只能蜷曲于此,听天由命。
更何况她还没有。
两人尽量缩在马车中间的地方,用货物把身体挡住,这拉货的马车很结实,一般流矢都穿不透,此时倒也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