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的大火惹眼,不稍片刻便引起魔族的注意。
余妄盯着不远处的熊熊大火紧了紧拳头。
一群骗子。
他拆了头上的发冠收好,披散着墨发,握紧秦芜生的手想要离开此地。
谁稀罕。
两人挤开人群,逆着人海。被余妄推开的每一个魔族都看着他们,不止被推开的,纵使相隔数十米上百米的魔也盯着他们。那些视线烫人,几乎将人烫穿。
余妄闷着头往外走,以至于他没有发现大火中钻出一条细若发丝的火蛇逐渐靠近他,最后藏匿于他的发丝中。
余妄不知道推开了多少魔族,直到最后前方站定一个糙汉,是之前在酒楼喊着让他二人出来的魔族。
糙汉是刻意阻拦,余妄知道,此刻却也不想搭理,拉着秦芜生就要绕开,对方又上前将他拦住。
“是你们放的火?”
话落无数魔族围上来将他二人困住,大有一副没有交代便不放人的架势。
秦芜生还在笑嘻嘻看着那糙汉,“你们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们,不如先去救火,里面可还有人呢。”
糙汉不理他,仍旧质问余妄:“是你放的火?”
“不是。”
余妄直视他的眼睛,眉眼间似有一把刀子直直扎进人的心里。他自认为进入幻境后将自己伪装得很好,无论眉眼间的神态,还是说话的语气,皆与三百年前相差无几。
温和谦逊是三百年前的余妄,甚至因自幼跟随玉景修炼,耳濡目染下也染上一丝对苍生悲悯的神性。
他尽力去模仿,生怕被发现端倪,此刻却再无法掩饰。
心底压抑的委屈几乎要化为怒火将眼前的魔群焚烧殆尽。
在听见“任摒玫”三个字时他确定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好像溺水的人抓住岸上扔下来的绳子。
他看见,空无一人的家里突然出现一个,和他真正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终于可以不再是孤身一人。
任摒玫给他束发时他真的很开心。对方梳发的动作很轻,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然而绳子断了,是扔下绳子的人亲自割断的。
糙汉看着他,意外的没有为难,而是侧身让开一条道,恭敬道:“是属下冒犯了,请。”
余妄来不及深究他话里转变的称呼,拉着秦芜生逃也似的离开。
阎浮洲看着因余妄感情波动而变暗的画面,语气贱嗖嗖,故意道:“伤心了?难过了?”
余妄几乎质问,“你不是说她会多待一些时日吗?”
阎浮洲无辜擦鼻子,“我也不知道啊,她当初就是这么和我说的。”转而又安慰,“别难过啦,这是幻境,外头她活得好好的,等你出来后有时间聚一聚啊。”
余妄忽而庆幸,却不再多言。
一路回到先前的酒楼,刚准备坐下,传出的纸鹤便有了回信。
意外的是,这次玉龙并未受伤。
余妄握着信纸的手倏然一僵,问阎浮洲,“为什么?”
阎浮洲:“我说过了,你杀万石宗长老,是会影响之后发展的。”
“是他动的手?”
阎浮洲伸了个懒腰,“是的。”
余妄不信邪似的,又道,“可我放出的傀儡……”
阎浮洲打断他,“傀儡能有那长老坏?不过,现在看来进展还不算坏,玉龙不是说了要离开吗?”
余妄却微微拧眉。
仙门大比在即,他们原本的打算便是寻不到余府便回去,却被玉龙当即驳回。玉龙说的是:“人重要还是那什么破大比重要?找不着就接着找!”
当初因玉龙重伤,以余妄两人的修为在这魔界危险,这才早早离开;可现在又是为何?玉龙没受伤,却也要求早早离开。
余妄问阎浮洲:“师伯为何要离开?”
“活人大变傀儡,他能不离开嘛。”
余妄:……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问题。
两人进魔界前玉龙给了两块玉牌,若要离开便捏碎。
他二人寻了隐秘处捏碎玉牌,脚下倏然亮起传送阵。两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魔界,再睁眼已是在井幺城。
宗门弟子正巡守,被突然出现的二人吓一跳,玉龙在旁边静静看着,出奇的没有骂人。
没等玉龙提出回宗,秦芜生先一步道,“等一下,我去取个东西。”他说完风也似的溜走,不给玉龙分毫的时间。
秦芜生没让余妄等多久,还隔着老远他就扬手喊出声,“师兄!”
这边的动静不可谓不惹眼,巡守的弟子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就见秦芜生手握一块木牌,献宝似的捧给余妄,“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也挂了一块愿牌,就在后院的桃花树上。
“在魔界只有我们二人,不够正式,现在我想再说一次,阿妄哥哥,我心悦你,很久很久了。”
玉龙:……
众弟子:…………
阎浮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装呢?”
余妄愣愣接过愿牌,他不明白为什么整整三百年他都没有发现这个愿牌。秦芜生是回秦府取的,后院的桃花树,余妄记不清自己这三百年中去过那后院多少次,可都没发现有愿牌。
相较于余妄送的愿牌,这块看着很好看,或许是字下刻的桃花,浓墨只写了四个字,“阿妄哥哥”。
阎浮洲阴阳怪气,“阿妄哥哥~”
余妄:“你那小孙子……”
阎浮洲:“这糕点可真糕点啊。”
秦芜生深情款款还想说些什么,被玉龙一把提起后衣领扔到金桔背上,又转头看余妄:“往后管管那小子,别什么话张口就来,也不害臊。”
余妄憋着笑应是。
山风呼啸,雄鹰下是不见底的峡谷,云雾遮掩,倒似仙人居所。
金桔破云而下,落在宗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