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院鹤归听到面前少女的话有些愕然,她思考了一会才终于在记忆里找到八丈桥的影子。
说多么久远,倒也没有,不过两三年,对于她来说如一瞬,只是因为她处理过的咒灵太多了,见过的人也太多了,更多时候回想起来都会带点麻木,就像人不会记住两三年前的某一天吃了什么饭。
那是普通的一天,咒灵是普通的咒灵,需要营救的人也是芸芸众生,他们总是在哭,总是那么绝望,也总是不愿意死亡。
但花山院鹤归想到的不是这个。
面前这个女孩认出她了,这不难,毕竟她的脸从未变过,可普通人的世界里没有咒灵也没有咒术师。
她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意识到宫侑还在场,宫侑看了看两个人几乎无声的视线交流,显然他不具备高深的读懂他人情绪的能力,但他却觉得不该贸然开口。
花山院鹤归平复了一下心情。
任何在祓除咒灵时见过她的普通人,都会被告知一些关于咒术界的须知,比如,不能在其他场合暴露咒术师的身份。
她轻轻一笑:“好巧啊,又见面了。”
早见津美纪突然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
她设想中充满宿命感的重逢被对方一句轻飘飘的“好巧”给打碎,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能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说:“是啊,好巧啊,你也在这个学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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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见津美纪和花山院鹤归一样,都是关东人,她们有着不同于关西腔的口音,在这异乡本该是相互依靠的伙伴。
但花山院鹤归不需要依靠,早见津美纪也清楚她们之间的不同。
对于早见津美纪来说,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不过是母亲又换了个交往对象,搬了无数次家——虽然在搬家的过程中,她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应被回收的物品。
在很小的时候,大人们交给她的第一个道理,就是要懂得察言观色,否则就会被抛弃。
于是她乖巧地面对对不断更换的“父亲”,不断变迁的住址。
似乎生活总是这样,乏善可陈,没什么值得期待,即使她再痛苦,今晚裹着伤口和泪水入睡,第二天也还要醒来。
那时她还算是乐观,是同学们眼中的温柔开朗的好学生,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家人虽然对她不管不问,但也在供养她。
她不是眼高于顶有多大抱负期望的人,她觉得这样的诡异的平衡的生活也还不错。
直至今日,早见津美纪想起有关八丈桥的一切,以及那个夜晚表情温和的少女,心脏还是会不自主微微颤动。
与朋友外出探险是一时兴起,在八丈桥遇到的一切则是出乎意料。
直到那个丑陋的怪物扭曲着想要冲过来时,早见津美纪才终于找回来了自己的感知。
人在濒死时会想些什么呢?
也许是过往一切的人和物,也许是心中未竟的执念,又或许只是几个简单的字词,拼凑出人生在世最原始的欲望。
——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啊。
于是她牢牢记住了那个少女刀下流转的明光,并不鲜艳的色彩却烙印在她眼中。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一个年长的女人正在安慰她不要怕,她下意识抬起头,这里有两辆车,几个人,那个少女静静地立在月色之下,她身边有个人正在与她交谈,不远处有一团黑色的不明之物——也许是那个怪物。
早见津美纪捏紧了她身上的外套,她在那一刻忘记了过往的“讨人喜欢”的准则,她只是跌跌撞撞冲过去,如同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她的双腿发软,手也使不上力气,好像下一秒就会昏倒。
抬头,就对上少女有些惊讶的目光,但对方的表情又迅速恢复平静。
早见津美纪想,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乱麻在不停缠绕,耳边也只有心脏的轰鸣声。
“我…我是早见,早见津美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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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对方也许能记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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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侑不认识这个早见,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出名”。
在同学们出游时说一些“会很危险的”之类的丧气话,或者在他人过生日时露出令人不解的恐惧的表情,她总是会将气氛搅得一团糟。
——这是别人对她的评价,而宫侑不在意,比起这个,他可能更好奇宫治最近为什么如此奇怪。
困扰早见津美纪的噩梦离这群少年太过遥远,他们的生活中大多仍然是早晨的面包和傍晚的夕阳,普通却也充满生机。
早见津美纪可悲地想,她大概早就被人群抛弃了。
而那个她日思夜想如救世主一般的少女也只是平淡地目睹一切,她像那个晚上一般波澜不惊,好像人类世界的苦难扰不乱她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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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侑拍拍花山院鹤归的肩膀,说要上课了,早点回去。
他很少做这种带有关心意味的事,话语中带着几分急促。
他想,他本来也只是想跟花山院鹤归打个招呼,所以才不算落荒而逃。
但他的背影又显出几分慌乱。
于是这里只剩下花山院鹤归和早见津美纪了。
花山院鹤归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大概是个沉默的人,正想着要不要告别,就听面前的少女小声开口:
“我…我昨晚,又梦到你了。”
这句话带了几分暧昧,但早见津美纪怯生生的,又平白添了几分无助。
“我好像总是会想起那个怪物,他们说我还有可能再看到它……我有点害怕。”
花山院鹤归的神色柔和了下来,她抬起手拍了拍面露难色的少女的肩膀,如同一位可靠长者,说:“我可以送你一份屏蔽咒灵的咒具,那样你就不用害怕了。”
如果咒术界有专利法,那么花山院鹤归大概可以凭这个咒具小赚一笔。
咒术界只有不停的垄断,他们不会给可怜的普通人送咒具——除非这个人足够有钱,或是有权。
但是花山院鹤归总是不在意这些,在那群利益熏心的人眼中的高贵商品,与她而言如同随手丢弃的玩具,只要有人有需求,那就送,她向来记不住那些人的名字。
或许她也想为自己积点德,说不定哪一天她真的能够如愿拥抱死亡,等那时回想起来,她还是做了一些善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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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花山院鹤归赴了宫治的约,在相场荣的揶揄下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高中生们很多会选择自己带便当,相场荣说因为吃不惯学校的饭菜,井伊浅稻说因为课间休息很短暂,不愿意去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