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政课上,伏黑佳织摆弄着茶杯,在温热的茶香中又想起那日如晨风般的女孩。
她后来很多次假装偶然路过那个花店,但是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人,仿佛那日黄昏所见都是她可怜的幻想,真实世界里不存在伏黑佳织幻想中的风和云。
时间便在她有意无意的蹉跎中逝去,在高中毕业后,她学会了吸烟。
并不是有什么压力或是心中惆怅,她的生活富裕到另无数人眼红,她只是有点无聊,再带点麻木,于是就点燃了一根烟,在烟气中剧烈咳嗽,像是即将死亡的重症患者。
她没有考上大学,接下来就是找个人嫁了,然后和其他有钱的小姐们挥霍时光。
她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那个人。
伏黑佳织第二次见花山院鹤归是在一个便利店,她轻车熟路地拿了面包和泡面,打算结账时拿一盒烟,再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欣长的身影。
她像是被烫到了瞬间移开视线,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毕竟那个黄昏太过恍惚,时间太过久远,不过显然她还记得,只一眼她就认出了那个女孩。
她扣住了手中的袋子,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扔在阳光下的老鼠,在那样清冷优雅的人面前无比自惭形秽。
但是她还是偷偷抬起头,看到少女拿下货架上的饼干。
伏黑佳织想,这个人也会吃零食吗?
也许是她的视线有些不加遮掩,黑发少女看了过来,于是一瞬间,她们的视线交织。
伏黑佳织在那一刻几乎忘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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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之行后,影山飞雄的生活回归呆板的平静。
每天雷打不动地打排球,他仿佛忘记了之前比赛中无人去接的球,又或者是在排球面前,那并不重要。
他的日常枯燥到可怕,除了吃饭睡觉这些基本的生理需求,几乎充斥着排球。
如果花山院鹤归闲下来,就会跟在他身边,但是她不觉得无聊,哪怕是在院子里看他重复颠球的动作重复一下午,也毫无怨言。
假期进行大半,某一天,影山飞雄突然说:“我想考白鸟泽。”
影山飞雄像之前说的那样每天早上和花山院鹤归晨跑,此时正是清晨,他们刚刚回来,沾了满身夏日温和的气息,花山院鹤归听了这话,说:“我记得,白鸟泽的入学考试很难吧?飞雄拿到体育生的推荐了吗?”
影山飞雄摇摇头。
“那飞雄要努力学习了吗?”
影山飞雄看起来很痛苦,似乎对他来说,学习是和放弃排球一样艰难的事。
“说起来,飞雄的暑假作业写了多少了?”
身边少年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他强装镇定:“反正…假期还有很多天吧……”
这个借口他曾经用过了,他也觉得这是个很糟糕的话术,说到最后不自然地放缓声音,最后有些苦恼地说:
“那些东西,我完全学不明白,也记不住…”
他还是个孩子,但成年人社会的唯强者论已经对着他亮出了锋芒。
也许他在排球上很有天赋,也许他有十足的热忱和信念,但是周围人不满的意见,和同学的摩擦,总也搞不明白的功课,一切细小的或大或小的挫折终究有一天会呈压倒之势。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越来越失败,越来越渺小时,这是他在成长。
花山院鹤归没有过这种经历,她的人生脱离了寻常范畴,但是她遇到过很多人,见过他们为了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而痛苦。
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没有为人师的天赋,所以她只能说:“我认识几个很厉害的老师,需要帮你联系吗?”
影山飞雄沉默了一下,他盯着地上的也许是一棵草,也许是一朵花,半晌,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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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院鹤归认识白鸟泽排球队的教练,但也只是认识。
当年为了徐长明的事,她进入人类高中,刚好就是白鸟泽,但是与她同届的是影山一与他们的父辈。
那并不是多美好的回忆,不论是对徐长明来说,还是对她。
欺凌,歧视,直至死亡。
她那时才第一次了解到国际形势,但是那与她没什么关系,各国的咒术界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不沾染普通人的世界。
她像是高高悬浮于史书之上的幽灵,只是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徐长明,他瘦的可怕,骨架支撑皮囊,跪在地上祈求一个解脱。
花山院鹤归恍然间又看到了那个闯入森林的少年,虽然也是惊慌的,但是周身都是蓬勃的生机。
她低下头,说她可以杀了那些恶人,可以为他提供一个完美的生活环境,可以供他一辈子。
徐长明抬起头,他的眼中只有绝望,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你杀不死那些丑恶,没办法的,这个世界真是糟糕透了。”
花山院鹤归不明白,但是她还是把那把刀送进徐长明的胸膛。
她又记起徐长明曾经写在信里的一句话:“今天下了一场雨,雨后有彩虹,我觉得现在的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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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院鹤归不太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这味道干干巴巴的,让人心肺都生疼。
影山一与的身体情况似乎又恶化了,他总是睡觉,少有清醒,偶尔会如痴儿般用迷茫的眼神看所有人,偶尔又恢复神智静静地盯着窗外的风景。
花山院鹤归今天来时,他看起来很正常,见了她,顿了几秒,才笑着说:“你来了。”
对影山一与来说,这是极为痛苦的一个过程,他清楚地体会着自己意识的消失,感受着自己生命的流逝。
当生命到达终点,无论一生有多么圆满,也会产生对死亡的深深的恐惧。
他问:“我还有多久了?”
花山院鹤归摇摇头,她说:“不确定,医生说就在今年秋天了。”
她对于这种话题没有半分避讳。
影山一与点点头,他闭上眼说:“那就好,毕竟冬天实在太冷了。”
花山院鹤归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沉默着,她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起身走出病房,接通了电话。
对面静了几秒,叹了口气,问:“你现在走得开吗?”
“羂索,什么意思?”
“啊,手指在前天已经投放完了,但是事情又变,投放地点原本就有一根手指,这几天咒灵成长太过迅速了…”
花山院鹤归眨眨眼,问:“在哪?”
这个问题似乎正中羂索下怀,他笑了一声:“大阪市区。”
花山院鹤归觉得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