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啊,那种事。
怎么可能。
影山飞雄有点害怕。
就像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样,害怕孤独,害怕被所有人拒绝。
害怕,成为同学口中的“王者”。
那些流言和议论早就传进了影山飞雄耳中,他不知道怎么办,除了呆呆地“哦”一声表示回应,其余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要怎么变得足够强大,要怎么长久地站在舞台之上,要怎么处理好如同丝线般缠得他喘不上气的人际关系。
这是贯彻他十多年的最困难的议题。
影山飞雄是个笨蛋,他除了打排球,什么也做不好。
有冰凉的东西贴到他额头上,影山飞雄眨眨眼。
花山院鹤归摸了摸他脑袋的温度,还是热,有点出汗,她问:“手脚还凉吗?”
影山飞雄伸出手,与她相握。
他的手滚烫,是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了。
他下意识摩挲着花山院鹤归的手腕,因为对方的皮肤凉凉的,让他感觉到很舒服。
花山院鹤归没有抽出手,由他握着,她轻轻开口:“如果飞雄需要的话,我可以每天中午等你出校吃饭,可以接送你上下学。”
影山飞雄“啊”了一声,他说:“…怎么能让女孩子护送我上下学啊…”
“不是保护,是陪伴。”花山院鹤归笑着说,她任由影山飞雄的手贴上她的小臂,“总之,我每天也没有什么事做。”
影山飞雄想反驳,说些你没有事做怎么会休息不好啊之类的话,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慢吞吞地说:“那你会好好休息吗?”
“没关系的,我能休息好。”
影山飞雄没有说话,他轻轻拽了拽花山院鹤归的胳膊,于是她顺着他的力道将手覆在他热乎乎的脸上。
“感觉好点了吗?再量一□□温?”
影山飞雄点点头,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体温计。
花山院鹤归空出另一只手从桌子上的纸抽中抽出几张纸擦掉了他额头的汗,影山飞雄也仰着脸任由对方动作。
“感觉…阿鹤好像我妈妈。”
花山院鹤归笑了一下:“我真的很显老吗?”
“一点都不老,就是,你…”影山飞雄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形容词,“你太关心我了。”
他又补上一句:“朋友是这样的吗?”
花山院鹤归失笑,她当然不能说因为她已经几千岁了,是在用长辈的态度对他,更不能顺着他的话说这就是朋友——毕竟谁家朋友会慈祥得像老奶奶。
每当遇到这个问题,花山院鹤归总是会觉得此刻自己与对方隔了那么那么遥远的距离,仿佛一道看不到的墙立在这里。
墙的里面是21世纪,是新的一切,墙的外面是千年前的旧时代,是永远也融不入社会的她。
要费多大心思才能在几亿人扮演同类,要用多少努力才能磨平时间的鸿沟。
在此刻,就连粗线条影山飞雄都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五条悟总是让她不要去那么关心别人,不要去像个老年人一样说话。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五条悟噤声了。
他们都不知道。
这种事无巨细的习惯怎么可能改的掉,这已经融入她的生命,连同那些老旧的礼仪,奇怪的仪式感一起。
这是父母在她DNA里刻下的另一种诅咒吗?
花山院鹤归垂眸,对上影山飞雄的眼睛。
他面无表情,深蓝色的眼睛毫无波动,如果单看脸的话谁也看不出来他在发烧。
影山飞雄半天没听到她的回应,接着问:“是不是像你这样,我的问题就都能解决了?”
花山院鹤归摇摇头。
她的手心被影山飞雄的脸捂热,于是他又换了一边脸去贴她的手背。
“飞雄。”
“…嗯?”
“不要怕。”
“……”
他沉默了一下,闭上眼睛,半天才回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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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黑惠打开家门,将背包放在沙发上,边脱外套边问:“小鹤姐呢?她走了吗?不留下来吃午饭?”
伏黑佳织看着电视,回答:“没走呢,影山君发烧了,阿鹤在照顾他。”
伏黑惠脱外套的动作一顿,随后回复了一声。
“哦。”
他走进厨房,给自己接了一杯水,状似无意地问:“她照顾他一上午了?”
伏黑佳织静了一会,驴头不对马嘴地回应:“阿鹤对那个孩子还真是上心。”
伏黑惠看了眼敞开一条门缝的那个房间,又收回视线。
如果非要说,还是有点挫败的,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偏爱,对象变成了别人。
说偏爱什么的,大概也只是他一厢情愿,毕竟对花山院鹤归来说,他们都只是等待照顾的小孩子吧?
更挫败了。
伏黑惠喝着水,脑子里想着的却还是那个少女模样人挺直的身姿。
从刚出生起,他的生活中就满是她的存在。
他学会的第一个词是“妈妈”,第二个词是“鹤”。
他曾握着她的手指学习走路,听着她的声音学习说话,他有很多很多从她那里学来的习惯,比如站着或是坐着时都挺直腰杆,比如看书时不自觉摩挲书页。
伏黑惠是爱着她的。
这份情感无法细究,更无从考量,似乎从睁开眼睛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就注定了要用一生的目光去追逐她永不回头的背影。
她像一棵树稳稳地扎根在伏黑惠的世界。
不可说,不能说,不必说。
他要怎样填平时间的鸿沟,要怎样翻越生命的高墙。
伏黑惠感到深深的挫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