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年时,曾为一个人心动。
认识他那年,我刚十六。
如果不算幼儿园里的女同桌,他就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我学习不错,我并非很认真刻苦的类型,边玩边学,让我觉得自己游刃有余,更有成就感。
竞文和我完全不同。
他是我转学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他是学习委员,这样的官职是个闲差,也就是评三好的时候有个加分,平时什么也不用干。
我一向是看不上这种职位的,觉得功利心很重,不符合我游戏校园的潇洒人设。
所以我本来对竞文没什么好印象,即使他长得非常清俊,干净得像阳光下散发皂香的白衬衣。
他有个发小,叫黎清,大喇叭,自来熟,没两天我们就成了朋友,一起上学放学,讲老师同学的八卦。
话题里总是有很多竞文的身影,黎清说,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很多姑娘把他当成白马王子,偷偷暗恋他。
我不以为然:“很多?那是多少?”
“差不多从这里排到巴黎吧”,黎清没个正形,他说:“可竞文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那他眼光挺高?”
“不知道,他也没说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
他喜欢什么样的没人知道,但老师们都很喜欢他,我确实能很清晰地感觉到。
不管哪门功课的老师,上课都很喜欢抽他回答问题,只要是稍微有点难度的题,后面总要跟一句:“竞文,你来说说。”
所以我的椅背每节课都能和他的课桌产生一点微妙的挤压,他站起来,声音不算大,但很清润,很动听。
很奇怪,渐渐地,我似乎每节课都在下意识地等待他被抽问,然后仔细地感觉他站起来的幅度,他好像很小心地不想碰到我的椅背,但我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幼稚鬼,故意把椅背靠他很近,让他不得不碰到我。
直到有一天,他生了病。
那是个夏天,英语老师在讲枯燥的卷子,我没心情听课,湿热让我浑身难受,可依然故意将椅背贴着他的桌沿,等待着每节课的碰撞。
“What’s your answer ?竞文?”
他站起来得很缓慢,声音也比平时小很多。
“Pardon ?”
我回头,高度的差距让我刚好看见竞文垂着的脸上,不自然的绯红。
“你怎么了?”
我问,他把目光从试卷里抬起来,茫然地,在刘海的遮蔽下,垂着头和我对视。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是一种病恹恹的湿润,还带着眼尾的潮红。
我却突然顿住了,因为我突然联想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都怪我平时不够认真读书,课外阅读太多,污染了脑子。
但这些联想让我的心跳突然打起节拍,心虚,慌乱,让一个空有热血的少年触电。
竞文头晕脑胀,手臂一软,倒在课桌上。
我眼疾手快,将右手垫在他课桌上,以免他撞痛受伤。
手背立马接触到他发烫的脸颊。柔软的,细腻的,带着不自然的热度,像火似的,从他的眼,他的脸,烧到我的手背,掌心,一直到心脏。
少年的慌乱是无名的高热,那个夏天的急风骤雨也没能浇灭,那场感冒引起的发热,不仅击破了竞文的身体,也传染给了我,只不过那热火没烧在我的身体里,而是烧在了我的脑中。
从那以后,我越来越刻意地想引起竞文的注意。
在班花投票中写他的名字;向他宣战说要超越他的名次;故意越过他和黎清上课说小话;关注他爱吃的一切;为他每天早晨准备热水;每晚锻炼时故意路过他窗下,赌他是否会看我一眼……
甚至开始关注那些暗恋他的女生。
高中的时间跑得很快,年复一年,我和竞文的关系越来越近,虽然披着朋友的外衣,但有好几次,我都确信我感觉到了他的靠近。
那些隐晦而暧昧的瞬间,几乎就让不知天高地厚的我笃定,他也对我动了心。
我和他约定考同一所大学,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在高考结束后对他表白。
高三的末尾,他来学校的时间越来越少。
老师只说他有事请假了,就连黎清也不知道怎么了。
我给他发短信,他偶尔会回复,只说感冒了,有点严重,过两天好点儿就回学校。
可后面来了学校,也不像以前一样和我们玩闹,只是低着头刷题或发呆,对我们问的大多数问题都无动于衷。
我开始越来越慌乱,我感觉到他离我越来越远,即使他依然说他不会失约,我还是不敢相信。
我决定要提前向他表白,如果他不愿意和我考同一所大学,我也可以跟随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情书写下,却被别人截了胡。
我本来是不相信乐欢的。
据我观察,她只是问过竞文几道题,竞文对他应该都算不上熟悉。
可她确实有和竞文的新手链一模一样的链子。
我还是不敢相信,决定先问问他。
“你喜欢乐欢吗?”
竞文从他的题本里抬起头,有点茫然,但没有摇头。
我看着他的手链:“你的手链哪来的?”
他看见我的目光,将左手抬起,笑得和往常一样温柔。
“喜欢阿,挺漂亮的,我挺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