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感觉到这个房间气氛的压抑,也理解林契失魂落魄,如临大敌的心情,她把清粥放在床头上,对林契说:“你也几天没休息了,回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再来见小情人不迟。”
我知道她是好意打趣,想活络一下气氛,可林契并不买账。
他端起粥:“你饿吗?我喂你。”
“不用”,我摆手:“我可以自己吃。”
倒不是逞强,我其实有点不适应和他如此亲密地相处,不怕笑话,我们一旦对视,或者他一旦靠近我,我依然会心动过速,紧张慌乱。
Sammy 很无奈:“你俩都三天不洗澡了,还在看着对方害羞什么啊?爱情真就能突破一切是吧。”
她的直白有时候真叫我无措。
更叫我无措的,是林契的话。
他像鼓起勇气似的:“不然……你吃过饭后,我帮你洗澡?”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脸一瞬间像烧了火。
最后也没有麻烦他亲自动手,我让Sammy 帮我办了出院,想回家自己动手。
林契对于我消极的治疗态度非常担忧,他总想再找些权威的医生,帮我好好看看。
“林契”,我拉着他:“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我真的非常确定,已经没有任何其它的治疗方式,可以留住我的命了。”
他捂我的嘴,像是很介意我这么说。
“真的”,我很认真:“林契,我们的重逢是一次奇遇,我想是因为我有太多遗憾,某个心软的神明看不下去,才给我这一次机会。我不想再躺在病床上,不想再被开膛破肚,不想再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就尊重我的意愿,行吗?”
林契很难接受我说的一切,也许是我生病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他很难接受。
可他最终还是听了我的意愿。
他将我送回去,说得去处理点儿事情,明天来看我。
我没有太多心情考虑别的,吭哧吭哧地拾掇好自己,吃完止痛和安眠的药物,终于可以再次沉沉睡去。
却没想到第二天睁开眼,林契已经提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出现在我门口。
“你这是?”
我很惊讶,我记得他说过今天要来看我,但我没想到如此大张旗鼓。
“不好意思,我的东西有点多。”他不管不顾地把行李箱都提进来,顺便回头带上了门。
他见我呆呆站在门口,又埋头将提袋里的饭盒拿出来。那是个哆啦A梦图案的保温饭盒,和他的形象气质十分不搭。
“这是我今天早上煮的生滚牛肉粥,不知道你有没有胃口,就记得你以前蛮喜欢,如果不难受,可以趁热尝尝。”
他将哆啦A梦放在茶几上,拉着我在沙发里坐下。
我有点蒙:“你不要上班吗?”
今天是工作日,之前还因为我请了三天假,他应当很忙才对。
林契揉了揉我的后脑勺,笑得温柔:“我辞职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做这样的动作,我一愣,甚至忘了立马对他说的话作出反应。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他将头侧过来,靠近我,像是想仔细分析我的表情。
突然的靠近终于让我回过神,我向后一退,和他的气息拉开距离。
“不对”,我说:“你辞职了?”
他轻笑:“念书的时候那么精明,现在怎么看着傻傻的。”
“为什么?”我说:“你的工作机会这么难得,为什么要辞职?”
“再难得,它也只是一份工作。”林契声音温润,他将眼睫垂下,手腕靠在膝盖上,不自然地转动:“不是我想要爱的人。”
这一切好像发生得太快。
他这样一个我青春时期梦里的白月光,我这样一副垂垂将熄的残破躯体,数天前还只是有些生疏别扭的老友,今日却四目相顾,说起情爱来了。
这一切好像梦,让我感觉越来越不真实,也越来越不踏实。
“林契”,我皱着眉,总觉得自己的美梦就要醒来:“那你的未婚妻怎么办?”
林契又笑起来,好像表白的拘谨跟尴尬终于被新的话题揭过,他看着我,眼神亮得发光:“她自己和她舅舅能解释清楚。”
我一惊,他才将他的秘密缓缓道来。
原来赵媛媛只是他的朋友,并且,赵媛媛私下是个非常朋克风有个性的酷girl,有自己从大学组乐队时就一直交往的女友,不过是家里保守,催促结婚,又听说好友林契也是同道中人,请他一起演戏罢了。
“那……你们准备形婚?”
林契自嘲笑笑:“不瞒你说,我们有个约定,如果这次订婚仪式不能赌到你回来,我们就形婚。”
赌我回来?
“我想,如果我也算是你曾经非常重要的人,也许,可能……你会为了我的婚礼,不远万里飞回来一次呢?”
他又把头垂下去:“很蠢的想法,但是,好像不为自己年少时的遗憾讨个说法,就无法带着未尽的感情向前走一样。”
我打开哆啦A梦的饭盒,里面是还在冒着热气的香喷喷的牛肉粥。这种感觉好奇妙,就像我们的爱,披着幼稚的外壳,童话一般的时光穿梭机,里面收藏的,确是历时十年都未曾磨灭的,被保温的爱和执念。
牛肉粥入口咸香,我满脸泪光,却笑得格外灿烂:“好喝”,我拉着他的肩膀:“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林契搂着我的腰:“开玩笑,我可是宝藏,只是还需要你慢慢发现啦。”
时光不长,但感谢未曾蒙面的神明,赐予我不敢肖想的,入骨的甜蜜和快乐。
也谢谢你,我爱的人,在世界的两端,跨过时间的洪流,和我一样执拗地,坚持地爱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