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单调而简单,林契与我同住一室,每日想尽办法做些新奇的食物逗我多吃两口。
我状态好的时候,我们便依偎在沙发上看着温情的电影,或者一起携手去高中校园里逛逛;我难受的时候,他就躺在我身旁,安静地陪伴着,直到我终于呼吸平静地陷入睡眠。
我本以为这样平静的人生末路是求之不得的幸运,也以为我的故事就将这样缓缓终结,可突然有一天,林契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不行”,Sammy 第一个反对:“他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奔波劳累。”
林契好像也有些犹豫,他嘴唇紧抿,似乎也为自己提出的建议感到不妥。
Sammy 的反对是很客观,有道理的,但是我与林契相识的十二年来,除了校园里共同度过的时光,就只剩下如今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
我们之间的故事和回忆太少了,少到我担心等我离开之后,他的记忆里关于我的部分,只剩下年少时酸涩的暗恋,和我生命尽头的孱弱与枯槁。
所以我打起精神,尽量坐得很直:“没关系”,我说:“天天呆在家里我都快生霉了,去放放风挺好的,我想和阿契一起去。”
林契把行程安排得很快,也许是我的错觉,他好像很担心我的时间不多,不够这趟旅程似的。
启程前Sammy 帮我去医院拿足了药,黎清也来这房子里陪着我们住了两天。原本说好三个老友喝酒谈天,林契却没收了我的那份酒,只要我看着他俩酩酊大醉,伏案痛哭。
他们没人提到我的病,没人讨论我生命的长度,但他们都不是专业的演员,那些开怀大笑下掩埋的痛苦,我一丝丝都看得真切。
我很感激我们的相识,我的朋友,和我的爱人。
虽然距离十年的时光,跨越半球的距离,但他们依然会为我流泪,为我欢呼。
林契的行程安排得很隐秘,临走前一天也没告诉我目的地。我也懒得操心,放下一切只用依赖他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让我陷入被填满的幸福中。
机场里的送别像是遗体告别会,黎清哭得满脸的眼泪和鼻涕,毫无成年人的风度,但他搂着我肩膀的动作却很克制,好像很想用尽力气,却又担心太重会将我的躯体压垮。
我成了瓷娃娃,在所有人心里。
我笑着安慰他,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很奇妙的,相逢和离开都不是绝对,也许某天上帝心情好,我就又重复走这一段路,又出现在他身边了呢。
可黎清并不受用,他只以为我病入膏肓,脑子也不清醒了。
离别不会因为不舍而消失,飞机起飞前,我们最终说了再见。我祝福他顺遂平安,而他好像知道,这便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飞机的航程有些久,我靠在林契肩头,感觉到他将毛毯轻轻替我盖上。
我睡得还不错,和回国那天飞机上梦见的红砖教学楼不同,这回,我的梦里是座洁白的教堂,教堂里没有太多人,零星一二好友,我的父母,神父,还有对面的他。
林契的西装笔挺,额发拢起,相貌堂堂。
他手捧洁白花束,脸色微红,像是有些紧张。
他一步步来到我面前,我逐渐从光影里看到他眸色中的浅灰,密集的睫毛,微微泛红的嘴唇。
他将花束递给我,他嘴唇翕动,像是说了一句缱绻的情话,可我的世界像少了一处感观,我听不见,只剩下情动。
他侧头,下颌线在柔和的光晕下都透出温柔,他的嘴唇贴在我唇上,我脑中像有一根弦绷断,断落的声音在我大脑中震荡,将我的五感重新唤回。
我睁开眼,眼前不是前座的飞机椅,而是一张放大的脸。
林契像被我突然的睁眼惊了一跳,急忙向后退去。
唇上的温热消失,我眉头一皱,什么也没想,抬手搂住他向后退的脖颈,一把将他拉回刚才的位置,侧头吻了上去。
林契像是没料到我的反应,惊愕间张开了嘴唇。
这一切都好像非常自然,我不退反进,将自己蹩脚的,仅有的一点关于亲密接触的理论知识一股脑用在他身上,燃烧我的热情,在人群密集的机舱内,热烈地拥吻,和我爱的人。
我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有零星的几处回忆,和眼前的人。我的世界没有未来,也只有极少的过去,因此我不必,也不想在乎四周的一切,别人的目光,被指指点点的尴尬,我都不愿意考虑。
这个吻很长,长到似乎要弥补我多年来爱而未得的遗憾。直到有空姐推着小推车路过我们,我们的唇齿才终于退回到合适的距离。
我们要了两杯咖啡,彼此都坐在原地不说话。
直到乘务长播报飞机即将下降的消息,他才终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