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陷入了一场酣梦。
梦里是少年时读书的高墙。
昏睡前医院照耀在我头顶的炽白的光,与高中时教室里的灯光莫名衔接在一起,我的意识便跟着它,被带回十年前。
“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高三的冬天,一个平常的晚自习,黎清突然借着高耸的书本的遮挡,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
“什么日子?”
我手边是刚刷完的物理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我和参考答案上有点出入。
“今天是2012年12月21日”,他故意把声音放得低沉,像是在讲什么渺远又神秘的恐怖故事。
“玛雅人预言,这将是人类世界的尽头,今日以后,一切都将归于沉寂。”
我抬头看了眼讲台上的挂钟,九点十分,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半小时。
“那时间不多了”,我边回他边订正答案:“人类世界的最后两个多小时,够你把人类世界最后一张物理卷子写了吗?”
黎清神情激动:“写什么卷子!”他把手里的教辅资料甩得哗哗响:“我他妈都要升天了,直接把这坨青少年毒瘤扔老何脸上他也没时间找我算账了,你懂吗大兄弟?”
老何是我们的物理老师,省级优秀教师,平时十分严厉,不怪同学们对他怨声载道。
“说得对”,我敷衍地点头:“那你今晚千万别写,让玛雅人为你保证,不会被老何追着砍。”
黎清见跟我说不通,转身一巴掌拍在林契背上:“兄弟,世界末日了,敢不敢不写今晚的作业?”
林契半回头,手上的笔停了停:“什么?不写作业就要世界末日?那不至于。”
“草!”黎清翻了个白眼:“玛雅人预言,你们不知道?”
“哦”,林契点点头:“听说过,好莱坞灾难片,挺有名。”
“什么啊”,黎清无语:“你俩真不信?”
我浅笑:“我信,但这不是还有两小时吗。”
“草!”黎清更无语了:“人类世界的最后两小时,你要用来写卷子?”
“不”,我纠正他:“是订正卷子。”
“我草!作为你的挚友,我暂时不想和你说话,请你自己反思一会儿。”
他嫌弃地看着我不停在纸上演算的手,向前一把抓住林契的凳子:“兄弟,你和哥哥我是一起分享过少年秘密的道友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这么无趣。”
“不对”,林契反驳他:“是哥哥你单方面和我分享了。”
“草!”黎清不想再被我俩伤害,单刀直入道:“别搞那些有的没的,你就直说,如果今天真是世界末日,最后两小时了,你要干嘛?”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会儿,我在和参考答案的搏杀中,终于解出了最后一问。
林契的声音幽幽从前方传来。
“就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黎清疑惑:“啊?”
“最好是不下课,不放学,就这样坐到最后一分钟。”
我手上的笔顿了顿,视线从卷面移到眼前林契的后脑勺上,上面初见时短得会扎手的毛发绪长了些,竟让我觉得有些柔软,有些温柔。
“为啥?”黎清尖叫:“你上课上疯了?”
“没为啥”,林契声音有些轻,黎清兴许没听见。
他继续咆哮:“年轻人,你就没有点疯狂的,平时不敢做,但想做的事吗?世界末日了啊兄弟,敢不敢疯狂一把!”
我无意识地转了一圈指尖的笔,手心热热的,意外有点濡湿的感觉。
“那……”,他的停顿有些长,长到我强迫自己扫视了好几遍错题,即使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我想和某个人表白。”
我指尖旋转的笔筒终于落下,将那张物理卷子中央染出红色的墨点,深,却小,不仔细瞧竟看不出来,一如我埋藏的心事。
黎清像被捅破了八卦穴位,也不再纠结玛雅人和世界末日了,只管追着林契问他话里的“某个人”到底是哪个人。
“你不管”,林契微微笑着,他不吃黎清磨人的那套,反正是打死不说。
“各位各位!”黎清趁守自习的老师去了厕所,大吼一声:“走一走看一看,我们林大帅哥有心上人了啊!有线索的欢迎提供,有偿啊!”
“滚犊子”,林契笑骂道:“有你啥事儿,反正不是你。”
“兄弟,你这线索也不能帮我缩小范围啊,白说白说。”
“去你的”,林契一卷子敲他面前:“做你的题吧。”
可班上关心林契八卦的同学真不少,一石激起千层浪,你一言我一语的,局面竟逐渐控制不住了。
“透露一点嘛林帅!”前方其他和林契关系好的人也不断起哄,我看见林契笑着一个个怼了回去。
“没你事儿,不是你”
“也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