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折木收到信时已是在三日后。
在此之前,刘折木已然得知了姚温被囚禁的消息。
新来的巡抚面上瞧不出喜怒忧惧,刘折木同他打了一回交道,自个心里也没底儿,只能心底默默祝福姚温。
姚温被囚的地方是个庄子,庄子不算大,奴仆都是现添置的,梁上的蜘蛛网结了一圈又一圈,融雪的雪水顺着枝丫落入缸中,缸底的鲤鱼生了青苔,随着波纹似的涟漪起伏。
“大人吃饭了。”老仆从腰间掏了把钥匙,插入锁孔中,往左一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他负责照顾里头这位大人的一日三餐。
只见里头的人一言不发,老仆见多了闹脾气的人,一把年纪了出来讨生活不容易,见谁都想唠几句。他一边把盘子从食盒里端出来,一边道:“闹什么都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天塌下来都不是大事,吃饱饭了,有口气在,什么都不会是难关。”
半晌,里头的人才道:“只怕是有心无力,又有何解?”
老仆道:“你去做了么?又拼尽全力去做了么?”
若你还有所保留,何谈败局已定?
待到老仆离去,姚温从房中暗处走出,他眼下乌青,心中苦闷,这两日都无太大胃口。
今天老仆所说,他未尝没有想过,但想到与真正去做,这之间却如天堑。
姚温从来不是个没心没肺的,已然受过一回牢狱之灾,他一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炼狱中去。好不容易出来,他以为是重获新生。
可从他到任云中开始,步步都似踩入别人为他设计好的圈套中。
转来转去,就像千丝万缕缠绕于身,不得挣脱。
他静下心来想的这几日,只能大概猜出,郑仰山背后的人与矿产一案牵连紧密,徐易明里暗里帮助自己查出真相,目的兴许就是为了扳倒那人。
那人是谁?
姚温回忆着旧时在洛城的同僚,却还是毫无头绪。
当下最紧要的问题,他被困在这里,手无缚鸡之力,郑仰山会将他如何?徐易他们是否知道自己被囚?
有一瞬间,姚温近乎绝望地想要自暴自弃,他实在不想再周旋下去,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就这样粗暴地结束,也算一种解脱。
可这只是一刹那的想法,他永远不会这样干。
因为他是姚温。
他从来不会忘记走向谨身殿的路。他不是从小到大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他也曾在姚府西苑中委曲求全,他为了让先生满意的课业而挑灯夜读。他更不会忘记娘对他的叮嘱,“活下去。”
活下去……
先活下去,才有资格做任何事情。
他拿起了碗筷,心中也有了计算。
老仆收碗筷时,瞧见盘里的菜也都被吃了精光,满意道:“这才对嘛,有的吃就是福气。”
姚温也冲他笑笑,猛地剧烈咳嗽起来,老仆忙上前关切道:“大人无碍吧?”
姚温摇摇头,看着十分虚弱,“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行个方便?”
老仆一时哽住,姚温便从怀中掏出一张方子,“我应是染了风寒,若找大夫太兴师动众,这是我家乡的土方子,能劳烦您帮我去抓些药来么?我不做别的,也只呆在这里,哪都不去。”
只是抓个药罢了,老仆接过单子,扫了眼上面的内容,都是寻常中药,应当不出问题。“好,但煎药怕是问题……”
姚温不语,静静等他下文。老仆道:“这样吧,公子若信得过,我便让厨房的帮忙煎了端过来如何?”
姚温欣然答应,“如此就劳烦您了。”
老仆摆手,“害,我就是个粗人,顺手的事儿。”
与此同时,周檐那边还在校场操练队伍,却听闻姚温被囚的消息,当听到那罪名时,周檐气急反笑,“这京城里来的人可真是不一样,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无也要生出有来。”
他这般急性子,却不是个没脑子的。绕开周遭的护卫来庄子上探,还不忘在另一边制造动静引走奴仆。是时姚温刚睡了午觉起来,瞥见窗户上的人影,心中愈发警觉起来。
可听见熟悉的声音,姚温登时提起心来,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这?快走,这不是你能来的地!”
周檐与他只隔了一扇窗,白纸勾勒出他的身形,“趁此机会,我可以带你走。”
姚温不领他的情,“你不必担心,我若这样走了反倒打草惊蛇。”
时间有限,眼见前头已有人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周檐也不打算多费口舌,“行,你万事小心。”
说罢,窗边的人影转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