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季节，新雪落下，万物噤声。

这也许就是人们需要春节的原因。鞭炮声中，人们走街串巷，来来往往，歌舞助兴，目不暇接，热闹非凡。除夕的夜幕降临，人们挽着自己的亲人，回到一间间屋子里，坐在一张张摆满了家乡美食的桌子前，彼此迎来有往，互诉衷肠。温暖的气氛随着水雾模糊了窗户，也氤氲着屋子里的每个人。

从陈彦家出来已是傍晚。尽管陈彦出于好意，挽留商凯留下吃年夜饭，但商凯还是默默离开了。

随后，他开车去了家里的老宅子。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住了。一条乡间道路上的平房，斑驳生锈的铁门，空旷平整的院子。

商凯用钥匙打开了门，进到房子里。这里的陈设和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但早已物是人非。母亲曾经最爱在壁炉边小声读着俄语诗歌，父亲则常常在客厅和狐朋狗友高谈阔论。而自己会抱着一只小猫，窝在沙发上，看着壁炉火光映照着母亲深邃的面庞，然后环抱着厚实的毯子，伴着俄语诗句睡去。

商凯半躺在又冷又硬的沙发上，慢慢喝着一杯酒。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商凯的世界里，下了很多年的雪。世俗的冷酷和风霜席卷他的心，让贫瘠的土地上再也看不见别的颜色。河水不再流淌，山谷不再回响。

你是他无法抵挡的春天，挥手解开了困兽的牢笼。一汪春水在他的心里开始流淌，一流就流向你，冷静代替了冷漠，理智如山崩地裂般撞向冰山，再难回头。

这是你与他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年关将近，你与父亲谋划最多的不是过年，而是如何避年。每年趁这个时候来拜访你和林父的人都很多，带着目的而来。你与父亲疲于应付，便再也不在H市度过新年，都会和李叔叔一家结伴，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度假，有时甚至会在这个时候洽谈未来一年的大项目。今年更是如此，林氏企业蒸蒸日上，正是大力发展的好时机，父亲早就敲定了与几位合伙人的见面，就在过年那几天。

你告诉了商凯自己的归期，最早也要在过年后了。商凯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吻了你一下，还祝你合作成功。

烈酒灼烧着商凯的喉咙，这是他感受到的唯一温热。在家家户户热闹温暖的夜晚里，他刻意让自己保持物理意义上的冷静，这是他消解痛苦的良方。

酒杯旁的烛光摇曳了几下，商凯起身去关窗。来到窗户边，不知何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老宅冷寂，风雪便是今夜唯一的天籁。

在又冷又硬的沙发上，商凯半清醒半迷瞪着，等着这个夜晚过去。

雪停了。万里无云，月朗星稀。就在商凯以为自己快要捱过除夕这天时，他听到有人在院子里踏雪的声音。

商凯猛地起身，来到窗边，警觉地望向窗外。然而，却看见了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你。

你看到窗边探出了一个头，赶忙大声喊道：“商凯——快出来啊——”

他一时怔住。

商家老宅偏僻路远，你一定是赶了很久的路才到。路途辛苦，你原本扎住的长发有些披散。待到迈进院子里的雪地，你便任由头发彻底散开，落在肩上，随着微微的冷风，吹起几缕碎发。你的面庞在月光的抚慰下更加明晰动人；寒风冻红了你的脸颊，就好像胭脂落在白玉中，消解了自身的浓郁，为白玉浸淫了灵魂，让玉更加温润，让落在脸上一抹绯红更加蓬勃。

你抬头，望向风来的地方。

看到商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你毫不犹豫地向他张开了怀抱。你的嘴角上扬，大方明艳地拥抱你的爱人。

森林里的野兽都会有一个不可磨灭的春天，荒原狼终将遇见永不结冰的溪流。神明会下旨令冰雪融化，万物复苏，而你执神谕，坚定地迈向他。命运之书多有晦暗，你洁白的裙尾也曾深陷泥沼，他的灵魂处处是伤。工笔来日，你会同他一起仰春，踏过生命的无妄。

商凯望着你，冰冷的眼神中似有融化的春水，在黑暗中闪烁。心底涌来海啸，面前是爱意流淌。他跳进雪地里，大步迈向你。

他把你公主抱起来，你们一起进到了房间里。

“深深，你怎么回来了？”他轻轻地拍打着落在你额发间的雪花，将你散落的碎发拨开，想要用自己的手暖你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