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预想中,武林大比虽距离不远了,却还是有一段时间的,原本就是草草做好的心理建设,如此这般,毫无准备地一下被截断。
梦寐以求的事如今终于快要实现了,本该极为开心,可现下沈流灯心中非但兴致不怎么高,还有些许莫名空落。
虽说沈流灯回家的心未曾变过,可她也早不是最开始那个一有什么回家的风吹草动就激动不已的人了。
都在这个世界耗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任务会提前完成。
“醒了。”
沈流灯愣神间,蓦地响起的沙哑男声拉回了她不知在哪飘荡的心绪。
她滞然的眸动了动,寻声望去。
陆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房内,手上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药。
他仍是一袭利落沉闷的玄袍,身姿卓然,若不是脸上的擦伤与略白唇色,完全就是毫发无伤的模样,尤其是与被包扎得严实躺在床上的沈流灯相比较。
看见陆痕的第一眼,沈流灯就隐约察觉到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些细微的变化。
但若当真要沈流灯将那一闪而过的直觉描述出来,她一时间也说不出到底是哪变了,她的目光不由得在他身上长停。
“嗯……”盯着陆痕的思索间顺带应了他方才的话,只是沈流灯一出声方才发觉嗓子哑的厉害,喉间似长出无数铁线硬生生拖着话语往回拽,扯得喉间火辣辣地疼。
从微蹙眉目间察觉到了她的不适,陆痕走至桌边将药放下。
望着男人斟茶的动作,沈流灯张了张唇,几近气音的低语从喉间飘出,“多久了?”
陆痕斟茶的手微顿,“两日一夜了。”
嘶哑的嗓音含混又轻促,在水声的干扰下,陆痕非但听清她说了什么,还理解了那短短几字的意思。
沉沉的语调莫名让人觉得这段时间极为漫长。
她竟毫无知觉地昏睡了这么久。
沈流灯下意识抿了抿唇,是湿润柔软的,一点也不像是长时间没碰过水的样子。
“……你照顾我?”
陆痕走近,弯腰将瓷杯递在她唇边,“别说话了,先喝点水吧。”
嗓子确实快要冒烟了,抵在唇边的瓷杯都染湿了她的唇,浑身酸痛的沈流灯干脆就着他的手喝了起来。
水是温的。
犹如枯木逢春,温水润过火烧火燎嗓子的感觉实在太好,沈流灯不由得凑近陆痕的手,越饮越急。
见沈流灯饮水动作逐渐急迫,陆痕刚想抽开杯子让她别饮太快,狼吞虎咽的沈流灯就被呛到了。
剧烈的咳嗽不仅让还没润湿一会儿的干涩喉咙宛如刀割,更是牵扯肺腑,全身的伤骤然被惊醒似的,尽心尽力来回拉扯着连接皮肉的神经。
在沈流灯侧蜷着身体不住咳嗽之际,一只宽厚大掌落在了她细微颤抖的纤背上,微顿,从上至下轻抚过她的脊背,一下下地帮她顺气。
很难相信那只布满老茧的手会有这般轻柔的时候,能毫不费力提起重剑的手像是在抚摸什么珍罕瓷器。
想帮其拂去灰尘,又怕拿惯武器的手会在光滑瓷面上留下划痕,只能小心克制自己没轻没重的力气,耐心又温柔。
可能是背上轻抚起了作用,沈流灯咳嗽渐缓,脊背上传来的恰到好处的舒适感让被牵扯的伤都不那么疼了,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沈流灯在舒适的环境中缓了会儿,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头正抵在陆痕肩上,她整个人几乎都要窝进陆痕怀中了。
令人放松的舒适感顿时别扭了起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她咳进他怀里的?
陆痕宽阔的肩很好地掩下了沈流灯脸上的愕然,垂头抵肩的她声音闷闷,“……我不咳了。”
闻言陆痕停下了帮她顺气的手,调整好枕头之后扶着她坐靠在床头。
灰眸在她身上细细扫了遍,未见有血渗出,“有何处不适吗?”
知晓他是怕咳嗽扯裂了她的伤,沈流灯摇头。
剧烈的咳嗽反倒让她苍白的脸色红润了些,不像刚醒时稍大点的风就能将她吹碎似的。
陆痕在她脸上停留了瞬,端着只剩层薄底的瓷杯往桌边走去。
怕昏迷的她被呛住,这两日陆痕没敢给她喂太多水,只是经常用水润湿她干燥的唇,看她方才的模样便知她这会儿正是渴的时候,想来也知一小盏水根本不够。
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道玄影,望着陆痕背影的沈流灯指尖反射性地勾了勾。
她竟有些留恋在他怀中的安心与舒适感。
习武之人对于他人视线本就敏感,更何况是不加掩饰的注视。
平直薄唇轻抿出细微弧度,本就舒展的锋利眉眼犹如一点点被注满的瓷杯,隐敛的温柔在盈满中逐渐清晰,仿佛寒日渡春酝酿许久骤然凝聚的暖风。
许是想让专注视线在身上多停留一会儿,手腕不动声色微转,茶壶泄出的水势变缓,两人间的时间似乎悄无声息被拉长。
可就算自茶壶倾出的水流再细,那小小的一杯盏终究还是很快被倒满。
水线最终还是戛然而止在杯口,杯中水满满当当到几要溢出。
水声一止,预感陆痕要转身的沈流灯不知为何蓦地转开视线,动作堪称仓皇。
她直觉不能让陆痕看见此刻她眼中神情。
果不其然。
陆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都还未回头,只是手中动作停了,她就忙不迭地移开了目光。
也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