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是个秋,这是苏虞坠崖后的第三年,电影显龙奖的颁奖典礼上。
“白肃。”
喧嚣掌声中,苏虞试着叫他。
白肃面无表情地跟着鼓掌,他已经过了她还在世时的年纪,腰伤在他数不清的亮眼成就上不再是缺陷,他身后不知有多少人正觊觎他右手边的座位,他为某人留下的,她正坐着的空位。
靠背空位上贴着“摄日科技”,面前台上站着许旬。他作为刚复出不久的影帝,为他的妻子,电影显龙奖的最佳女主角苏施映颁奖最为合适。
“白肃。”
苏虞又叫了他一声。
耳边是很长的获奖感言,谁人都爱苏施映,主办方为她预留了整整五分钟的颁奖词,还专门外借了摄日科技的超高清摄影机,实时转播她的最新美貌……
“白肃。”
白肃叹了口气:
“苏虞,三年了,你能别叫我吗?”
苏虞坠崖后的三年里,白肃会时不时看见苏虞的幽魂,她像是把他钉在十字架的长钉,又像是打进湖心的细雨,她带来的刺痛绵长又深刻。
但他又庆幸,庆幸自己竟能看见幻觉,看见眼前这个鲜活的她,为此他愿意承受爱意和痛楚,听她说出那句——
“白肃,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苏虞眼眸坚定,“以后我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你也不会再听到这个请求了。”
最后一次?
白肃垂眸,盯着颤抖的指尖。
“你能不能别喜欢我?”
她问的越恳切,白肃越往下坠了两分。
“最后我想感谢一个很重要的人,我的妹妹苏虞。”
白肃不应,苏虞只好看向台上微笑含泪的苏施映,“就像我在自传中写道的,我们是彼此最后的支持者,我理解她的选择,也希望她在看见现在的我能开心地笑。”
“不可能。”
说完半晌,白肃再抬头望向身旁空位,已无人。
不可能,要说出这句话十分折磨,这三个字得先扔进了驰而不息的老磁带循环,再被装进无数个牛皮鼓里敲打,接着被包进噼里啪啦塑料袋里,在他脑海里空谷传响几番,最后才说出来。
说完后,这句话会随着苏虞一同消失,这三年来次次如此……
他有时会想,是否他说声好,她就会留下?
他不敢想这个假如,他也不允许让她听到那样违心的话,就算对象是他幻想的幽魂。
他只会说,他深深地爱着她。
-
又失败了。
她都说最后一次了,他还不改口吗?
穿梭在她死后时间里的苏虞,不管白肃说什么,她只问他同一个问题,并在得到否定答案后立即消失,如此以往花了她整整十分钟,白肃也渡过了没有她的这三年。
这三年摄日科技日渐强大,伸手能触及行业动脉,但也不能买下被苏施映和许旬收购的苏氏集团;白肃本人也日渐成熟,从初见幽魂的激动难抑,再到最后一面的假装坚强。
苏虞知道这是在折磨他。
但狠心自私的她必须这样做。
平行宇宙是个巨大的死循环,苏虞的红裙便是循环里无数个她用鲜血染就的,悲惨壮烈又无用,没人会为这种牺牲献上赞歌。
能解开这死循环的关键链有三——白肃不会爱上苏虞,苏虞不会爱上白肃,苏施映和许旬不会害苏虞坠崖。
如果白肃不爱她,他就不会带着执念重生,第三世的苏虞就不会遇见并爱上他,并为了让他重生而走向死亡了……
这次算她败给他了。
但她保证,她不会爱上他,也不会被谁逼到坠崖。
想到这,苏虞自嘲地笑出声。
她大概是所有平行时空里最差劲的那个,竟然拼了命地不想让可怜的白肃重活一世,她只心疼自己从没见过三十岁的骄阳。
说到骄阳……
白光已经送苏虞再次穿梭了,这时间似乎是个夏天,背上有被太阳照晒的灼辣感,空气里有烈风和蝉鸣,白光还未散去,苏虞试着往前走——
“啊…”
苏虞慢半拍地吃痛出声。
被巨物撞到的脚趾酸痛到,在黑色拖鞋里演奏了一曲变奏钢琴,她往左移一小步,小腿被刮了下;往右移一些,差点摔倒。
苏虞这暴脾气,一把抓住脚边异物就想扔,可怎么移都移不开,白光逐渐变暗了,手心的刺痒感变强……
等视野清明,定睛一看——
炎炎九月天,她家小区附近的地铁口,不远处那位母亲的双马尾小女儿指向她手心抓着的,台风天被刮断倒地的巨大树杈,说:
“妈妈你看,那个大姐姐想帮咱们清理道路!”
苏虞愣住了。
目送母子尴尬离开后才站了直,猛地眨眨眼……
这是给她送上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