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且来不及反应,便被裴怀玉拽着拖到了一条与杜居仲选择相反的路。
一脚踏入,他记起“生死门”的说法,待要退回,却见得那宽于岔路口径的巨石已在身后,只得硬着头发由裴怀玉拉着走。
又深入十数步,再回首,那滚石果真被挡在生死门处,一寸也不能移。
魏春羽原本还想,若是进入门中,发现危险,沿原路返回不就能逃出生天了么?但这巨石一落,便堵死了他的侥幸念头。
“这到底是生门......还是死门?”石道内更显狭窄,魏春羽因着手被身旁人拘着,不得不靠在裴怀玉身上。
那股熟悉的药的苦味又往他鼻子里窜,他在恨裴怀玉将他拽入局中的这一刻,心里仍不自觉地因着气味亲近他。
见裴怀玉不应声,他微微垂了眼睛:“杜欢应该出去了罢?如果你早些听我的,我们现在也不会上这个生死赌桌。”
虽知已经无用,还是忍不住埋怨:“你为了那毒虫要进这儿,又何必扯上我?”他的性命远不止三年,却被身边这个人拉了进来,纵然有些淡薄情谊,但也没到要陪他送死的地步。
裴怀玉知晓自己的性子,也知道此刻魏春羽当恨极了他,他不愿去看魏春羽的眼睛,他只想快些将他带去应去之地,而后迅速地了结这一切——包括他心里酸涩的情感,那是愧疚,也夹杂着怜惜和别的什么。
“是生门。”裴怀玉听见自己打断了身边人的喋喋不休,“这是生门。”
“你如何知道——那杜居仲去时你怎么不说?”
魏春羽咬着嘴唇,眼里泛起些热意:“你总是这样,你从没拿别人当过人!就连我——你又拿我当了什么,不过是为你解蛊的物件罢?”
怎会?
裴怀玉下意识就要否认,却又被前路的暗沉压进了沉默的沼泽。
“小声些,前头有人。”裴怀玉偏过脸去,一双琉璃似的眼睛里带着些不自知的垂怜。
黢黑的石道弯弯折折,但在十步开外的右侧旁窟,却有隐约人声与光亮。
魏春羽只得按下心中混杂的委屈与怒意,也放轻了呼吸,跟在裴怀玉后面,任由裴怀玉吸饱了湿气的绸衣擦过自己的手——很结实的触感,像一面窥不清样式的旌旗。
......
几番落脚,旁窟内的情形显露在眼前——在一个同门槛一般高的洞口里,是一间石室,里头停着一口漆黑的石棺,而有两男两女围着它。
最前头的女子将厚重的头发分成七八股细长的编辫,上头还缀着金玉雕镂的小蝴蝶,其眼眸狭长,看人时总斜着眼,更显出颐指气使的意味来,浑然一副被惯坏的大小姐姿态。
另三人均是朴素打扮,两个壮年各着了玄、青色布衣,面容平淡;而那另一个姑娘套着件白得发光的外衫,本十分平常,只是她半边面颊坑坑洼洼,布满黑红疤痕,也未用面纱或旁的遮掩,大剌剌将那可怖示人,骇人面目浑似一女鬼。
那大小姐横眼道:“青桑,玄梧——你们倒是合力把棺盖抬开呀?难道阿嫪把病染给你们了,教你们也病得快死了没力么?哼,我们吴家可不是普济堂,哪有养着你们吃干饭的好事儿?在你们那,竟然连我的话也不管用么?”
年纪稍小些的玄梧皱着眉,一双狐狸眼里没了半分柔和气质:“外头的机关都那样复杂,更别说这棺里。您好奇,您想看,但也得顾惜性命啊!要不是您什么都要看,我们又怎么会掉进这个鬼地方!”
“玄梧!”年长些的青桑打断了他的话,以袒护的姿态将他扯到身后,“若是小姐好奇,出去央家主派些人来看看——便是运了出去给您亲眼仔细看看,也未尝不可。只是现在......实在不是好奇的时候。”
说到最后一句话,青桑眉目一凛,浓密的短须也随着开口一抖一抖,面上摆的正是一副不容掰扯的神情。
吴翡琼冷哼一声:“哥哥教我出来历练,不正是为了见识这些奇巧玩意的么?况且邓芙就埋在这紫微山下,都说他美得雌雄莫辨,那画像不及其真人一分。如果给我们碰着了,但胆怯错过了,岂不错失良机?”
玄梧怒道:“又是这番说辞,方才在上头也是!你一好奇要折损多少性命?方才阿白就......”
话没说完,就被吴翡琼打断了——她翻了个白眼道:“阿白不是兄长的死士么,怎么也是死得其所。况且我也不是故意的......现在你这样同我说话,不怕我回去教哥哥罚你么?”
这时,青桑忍无可忍道:“吴小姐,阿白是卖了命的,我们可不是。待送完你们回吴家,我们可是要离开的,谁来惯着你?”
见吴翡琼勃然生起怒意,在一边绕着头发玩的嫪厌春娇声笑道:“阿翡不必生气,他们那些臭男人只顾着赶路,阿嫪我啊,一颗心总是向着小姐的。”说着她那双布满疮疤的惨白的手,便落到了金丝楠木棺椁上。
正要使劲前,却听得一道男声自洞口传来,声音如冷玉落盘,泠泠悦耳——“小姐想一睹邓门主真容,不妨问我,我便是其下门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