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看钟若水,雨水在他凌厉的下颚线汇聚,顺着喉结,流进胸膛。
在钟若水垂眼的那一秒,时青野飞快地掠下眼睫。
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他们一言不发地走在雨中,就像他们这段时间一样,默契地对彼此保持沉默。
是怎么开始的呢?
应该是有一天时青野询问钟若水为什么失落,为什么心情不好。
钟若水默了默,告诉时青野,他很快就要有妹妹或者弟弟了。
时青野心想这不是证明他父母感情好吗?中年人感情还能这么火热,可不多了。
她也是这么告诉钟若水的。
还傲慢地告诉他不要多心。
可是钟若水却冷声说:“你不懂。”
“不懂就不懂,凶什么凶?”时青野怒道。
对话被这么终止,他们的关系似乎也画上了休止符,甚至有了倒退的趋势。
他们都能清晰地认知到。
不过,大厦将倾,他们自顾不暇,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似乎都没有挽救的打算。
因此,走在对方身边的每一步,都是煎熬的。
至少对于时青野来说是这样的。
尤其是在想通,钟若水为什么因为即将到来的家庭成员失落时,时青野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让他不要多心,这样的话,落在钟若水耳朵里,与在伤口上撒盐无异。
可是钟若水不清不楚的态度,让时青野无法鼓起勇气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她选择憋在心里,这段时间,她习惯了。
因此,一路上,时青野都在期盼。
走快点,再快点。
可钟若水偏偏和她对着干,龟速前进,把时间无限拉长。
像上学的每一天,像精彩剧集前的广告,像平板支撑的每一秒。
熟悉的门牌号出现在眼前,时青野一阵欣喜,感动地吸了吸鼻子。
不对。
左边鼻子凉凉的,是鼻涕吗?
时青野小心翼翼地抹了一把。
“血!”她不可置信地喊了声。
钟若水惊恐地扭头看她,时青野已经把头低下。
连连不断的血珠砸到水洼,绽开一片片血雾。
钟若水着急忙慌从兜里抽出纸,递到她手上。
时青野一把抓过,迅速把纸巾扭成棒子状,塞进鼻孔,事情还没完,她的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下掉,顾不了这么多了,她只得又朝他伸出手:“还要纸。”
钟若水又递了两张过去,弯腰去看她。
“你不要蹲下来。”时青野急声制止他。
时青野不想让钟若水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当鼻血流出来时,她心里面的委屈也已经到达了巅峰。
她有这么多沉甸甸的,说不出口的心事。
为什么不对童文宜讲,她们两个现在半斤八两,次次见面都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可钟若水没听她的,地下的水洼映出一张越来越近的脸,时青野的心怦怦乱跳,慌不择乱推了他一把,把脸别向一边,预备逃跑。
钟若水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紧紧搂住她的肩膀,生拖硬拽把她弄到了走廊上。
站在单元楼门口,时青野低着头不说话,心里郁闷极了,一是因为逃跑失败,而是因为现在太安静,她受不了这种安静。
她囫囵地站在钟若水眼皮子底下,他的每一道视线,对她来说,都像是凌迟。
钟若水问:“还在流没有?”
时青野吸了吸鼻子,感受了下,随后摇了摇头。
随即,钟若水扯掉了她塞在鼻孔的纸巾,拿去垃圾桶扔掉。
时青野愣愣地看着他。
待他走近,时青野问:“你做什么?”
“哭什么?”钟若水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花。
时青野还是不说话,是因为她现在讲不出话。
钟若水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捧起她的下巴,凑近一步,弯腰,搓了搓她的脸:“说话啊。”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灼热的鼻息不分彼此地扑在对方脸上,眼睫毛快要打架。
时青野看着他较真的眸子,嘴唇嗫喏,哽咽道:“你还愿意听我讲吗?”
说完,她就哭了,像泄洪的水阀,根本收不住。
钟若水后悔极了,后悔自己没能控制住情绪,伤了时青野的心,让她这么难过。
他松开手,退后一步。
时青野茫然地看着他,收起了眼泪,却还在抽噎。
“你?”
“你要是原谅我,就向前一步。”钟若水对她说。
时青野顿时破涕为笑,向前一步,昂起脸,傲娇对他说:“你不要趁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