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子时，祝嬷嬷的马车尚未回来。

冬夜的气息愈加明显，花朝身披着棉袍尚且瑟瑟发抖，顾言惜又吃了冷酒，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身上本来的那股热乎劲儿似乎就散尽了。花朝感觉背上虽然温度不减，只是身后之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一群姑娘从面前嬉闹说笑着走过，进入了醉仙居，浓重的胭脂味让花朝微微皱了皱眉头。突然，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飘过，花朝好奇地寻找着这气味的源头。

那是一个身姿绰约的花容女子，默默地跟在前头那群姑娘的后面，那种让人安心的香气就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许是觉察到了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女子回过头来。花朝毫不避讳地看着她的眼睛，就像那女子以同样的方式看着她一样……

回宫的路上，花朝一言不发，顾言惜靠在花朝的肩上，微醺闭目。

回到榭雨阁，花朝一声不吭地进了正殿，把顾言惜关在门外。顾言惜以为花朝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酒气，便先去沐浴。

顾言惜坐在浴桶之中，仰面靠在桶壁边缘，想起方才在酒局当中听到的趣事，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张生说自己家里那位是一只“母老虎”，不但人身得不到自由，财政大权也是交在他夫人手上，成亲多年愣是没敢纳妾；刘生说他夫人倒是不管他纳妾之事，只是即便纳了妾，也是要每日在夫人房里歇憩，难得夫人烦闷不便之时才会允许他去小妾房里；王生尚未娶妻，从另外二人口中听说了顾言惜娶得贤良的公主，立誓哪怕不娶公主，也必定要找一位贤良淑德之人……

自古以来，女子皆闺中从父，嫁出从夫，夫死从子。只是近些年这种风气在沐华国渐渐弱了起来，反倒是女子强势了起来。亦或许是家境不同，平时所见寻常人家的女子，也不似张生、刘生等人之妻，嚣张跋扈，硬是要压丈夫一头。

花朝虽说自小贵为公主，偶尔会发发脾气、耍耍性子，但比起张、刘之妻，在面子这方面确实给足了顾言惜。

沐浴完毕，顾言惜感觉不似方才那般晕眩了，便穿戴好衣物来到正殿。一进门就看到花朝坐在桌前，盯着烛火发呆。

“公主，您还不睡啊？”

花朝稍稍沉默片刻，缓缓张口：“顾言惜，你可有事情瞒着本公主？”

“臣愚钝，不知公主所说何事？”

“你……”花朝看上去有些激动，眼中闪烁的晶莹与摇晃的烛火交错相映，“你不说是不是？”

顾言惜感到事情不太对，看花朝的神情，她大概是有什么无法忍受的事。

“公主，臣……”顾言惜犹豫半晌，不知该如何启齿。

“算了，本公主累了，你退下吧。”

花朝冷漠地起身去到榻上，背对着顾言惜躺下。顾言惜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小步，片刻便退了回来，沉默着离开了房间。

她知道了什么吗？

顾言惜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仔细回想着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是关于身世吗？可是今日所见之人，并无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世……那便是胭脂？然而，不也是推到妹妹身上了吗？那还有何事……

顾言惜想不通，辗转反侧，直到鸡鸣三声才昏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辰时已过，仍不见阳光照耀。

花朝无精打采地坐在榻上，眼神疲惫，面容憔悴，失魂落魄的模样把祝嬷嬷吓了一跳。

“公主！您这是怎么啦？一夜未眠？”

花朝不语，只是呆呆地推开了祝嬷嬷关心的手。院中洒水、打扫的声音让花朝感到心烦意乱……

“哎，你发现没有，自打从西郊回来之后，公主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是啊是啊，上次阿春给公主端茶时不小心摔倒，公主不但没发脾气，反而还问阿春伤到没有，这要是在之前阿春早就被赶出去了！”

“可不是嘛！自从公主成亲之后，就和之前大不一样了……哎对了，而且驸马和公主的感情好像也越来越好了。”

“就是就是！那天我还看到驸马亲自给公主准备早膳来着。”

“真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啊？”

“你不知道啊？就是那天啊……”

花朝听着外面两个小宫人的窃窃私语，回想起前些日子，刚刚回到帝都的花朝好几天都没有胃口。而顾言惜知晓了此事，便忙于奏事的同时，每天都不忘给自己熬粥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