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一个潇洒的飘逸动作稳稳地站住。
“赵小茅小姐,请上马。”
“徐大卫先生,你车上这些大大小小的袋子都装的什么,还有一个桶。”赵小茅诧异地说完,又问,“相机带了吗?”
“吃饭的家伙,随身带。”徐大卫跨坐在摩托车上,拍拍斜挎在肩上的包,递过头盔,问,“今天是星期鬼?”
“什么星期鬼?”
“哦,海南话,星期几。”徐大卫说,“我是问,今天也不是双休日,你怎么可以休息?”
“我有好多调休日,可以调休一天嘛。” 赵小茅接过头盔戴好,跨坐到摩托车后座上,用平淡的语气说,“今天是我的二十四岁生日。”
“啊?”徐大卫正要发动摩托车,扭转身问道,“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
“要什么礼物?你来了就是个大礼物。”
“祝你生日快乐!”徐大卫大声说。
“谢谢,咱俩都快乐。”赵小茅高兴地问,“一大早就出来,今天去哪儿?”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一定让你过个好生日!”徐大卫点火挂挡,兴奋地喊道,“坐好,搂紧我的腰。雷公马开动了!”
沿海路上车子不多。路中间是一条绿化带,喷灌头忙碌地摇着头喷水,淋在碧绿的灌木和繁茂的花朵上。清晨的阳光从路两旁的椰子树的缝隙里撒下细碎的光影,如梦幻的光斑在地面跳跃着。
“车速不高啊。”赵小茅的手用了一下劲儿。
“第一,欣赏沿途的美景,呼吸咱们海南岛的新鲜空气。第二,载着美女享受温柔的环抱。”
“贫嘴。”赵小茅敲了徐大卫的头盔一下。
“最主要的还是要保证你的安全。别急,快到啦!”
徐大卫驾着摩托车下了大路,沿着一条小路,穿过一片松林,来到海滩上。
“这是哪里?”赵小茅下车,摘下头盔,环顾四周。
“这是你们广厦房地产公司圈的地,还没有开发,很少有人来,还处于原始状态。将来你和你的同事就会卖这一大片楼。”徐大卫支好摩托车,抬起手臂画了一个大圈。
“我还真不知道公司有这个地方。”赵小茅感叹道,“这些防风林的松树怎么会死掉呢?”
“有人害死了。”
“谁,谁害死的?”
“坏人!”徐大卫从车上拿下一卷东西,摊开在地上,“来,支帐篷。”
支好帐篷,铺好防潮垫,徐大卫脱掉T恤衫,从包里拿救生衣穿在身上,又掏出一副脚蹼套在脚上。
“好了。请美女坐进帐篷,免得晒坏了。且看俺弄潮一回,捉几只螃蟹吃吃。”
“你不早说,我没带泳衣,要不陪着你下海。”
“下次吧。今天不是游泳来了,赶个海。知道我为什么穿救生衣吗?”
“不知道。”
“有一种海流叫离岸流,也叫裂流,渔民叫回卷流,是一股不宽但是很强劲、速度很快的水流,以垂直于海岸的方向向海里倒流回去,可以把人回卷到海里。人越是想逆流游向岸边,消耗的体力越大,就越危险。上次你们公司搞活动,你一个人下海,我就很担心你遇上。”
“那你当时下海有什么用呢?”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会指引你,不要慌,不要逆着海流游。尽量放平身体顺流漂浮,避免被卷到水下,同时朝着水流的两边与岸边平行的方向游,就脱离了水流的吸引力了。在离岸百米后,离岸流就没有力量了,你就脱险了,可以慢慢地游回来。对我来说,穿不穿救生衣都无所谓,我小时候几乎天天下海,你看我晒得黑吧,老资格的海碰子了。”
徐大卫伸出胳膊。
“那你为什么穿上这个呢?”赵小茅指着脚蹼说。
“今天下网。”徐大卫从袋子里掏出渔网,“穿上脚蹼,作用和救生衣一样,在布网的时候踩水,可以增加浮力,也是为了避免在海底踩到碎玻璃。我的一个小伙伴被划破了脚底,那血流的,啧啧。”
“怪不得你每次看到碎玻璃都要捡起来。”
“是啊!”徐大卫边说边抖着网整理。
“这是什么网?”赵小茅好奇地问。
“这叫粘网,三层。中间一层网眼小,外边的两层网眼大。上边是浮子,下边有铅坠。长六十米,宽一米五,不算大。”徐大卫拉着渔网,展示给赵小茅看。
“就这样的一长条能捕鱼抓蟹?”
“你一会儿看好了。”徐大卫把网提起来转了一个圈,“别小看这网,这样的网用上两张,每个寒暑假我都打鱼捉蟹,卖的钱够我买摄影器材和耗材了。只是现在的资源和过去不能比喽。”
摇着头感慨完,徐大卫提着渔网向着海里走去,走了几步又回来了。
“忘了拿什么?”赵小茅问。
“挎包里有防晒霜,拿出来涂上。你快进帐篷,我十几分钟就回来。”徐大卫交代完,回头就走,大声喊道,“啊!我要吟诗一首,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这家伙。”看着一步步走向大海的徐大卫,赵小茅摇摇头笑了。
“昏睡百年,今日渐已醒……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徐大卫唱着歌向海的深处走去,过来一个浪头,他就一跳躲过,再来一个浪头就再一跳,歌声时断时续。走到海水没过胸口时不再唱歌,开始踩水前进,把手里的网一节一节地松开,等全部放完,渔网形成了一条直线,再去拉住另一端,把网拉成与海岸平行的状态。他踩着水,观察了一下,拍了一下网端的浮球,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满意地点点头,回身游上岸来。
“今天的收获一定不小。”徐大卫边解开救生衣边说。
“你怎么知道?”
“呵呵,刚才往回游的时候,看见海浪卷起一只螃蟹,那只蟹在浪尖上惊慌失措地挥舞着手脚,这次可能碰上螃蟹窝了。”徐大卫笑得合不拢嘴。
“哎,刚才发现那里有个小岛。”赵小茅指着不远的海面说。
“无名岛,走。”徐大卫拉起赵小茅,“你拿着桶,我背上相机,还有长筒胶靴。”
两人沿着沙滩走向小岛,小岛和沙滩竟然连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可以走过去呢?”赵小茅好奇地问道。
“平时是过不去的。今天是天文大潮,现在这个时候是低潮。”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天文大潮呢?会算?”
“不会。手机下载了潮汐表,随时可以查。”徐大卫从桶里拿出一把长长的夹子递给赵小茅,“抓紧时间,一个小时后海水上涨,这条路就会被淹没了。好了,现在坐下来,擦掉脚上的沙,穿上胶靴,免得礁石划破脚。一定要小心,不要滑倒。”
两人踩着礁石,弯腰搜寻着。
海水很清,看得见水里的水草和石头。
徐大卫摸出来一只海螺,啪地扔在桶里,“这个大,好货!呵呵,又一只。”
“怎么找不着?”赵小茅着急问。
“别急。注意石头下的缝,海货往往藏在石头下,会露出一点点头。”
“这里有两只螃蟹。”赵小茅叫徐大卫。
“小石蟹,壳太硬,个不大,肉不多。不要。”
“我夹住了一只大虾!”赵小茅用两只手哆哆嗦嗦地握住夹子,好不容易才把那只虾放进桶里。
“好!初战告捷,战绩不错。这种野生虾味道好,鲜甜。”徐大卫伸出大拇指,“继续。”
“蛇,海蛇!”赵小茅连连后退。
“海鳗。太小,不要,保护资源。”徐大卫指着水里两只皮皮虾说,“这对皮皮虾可够大了,收!来,你夹这一只,我同时抓另一只。”
两只肥大的皮皮虾被抓出水面,弯曲着身体,不停地弹动着。
“ 快快快,这儿有个大的,这里这里!”赵小茅眼睛放光,惊喜地喊道,“我不敢夹它!”
“好,兰花蟹。”徐大卫左手来回虚晃着,逗得那蟹两只钳子毫无目标地乱夹,右手敏捷地捏住螃蟹的后背拿起来,拿到脸前问, “你这是什么功夫,天蟹流星拳吗?”
兰花蟹被扔进桶里就老实了,‘啵啵’地吐出一堆泡泡。
桶里的海获越来越多。
“礁石上有好多的小鲍鱼。怎么弄不掉?快来帮忙!”赵小茅使劲地抠着一只吸在礁石上的贝壳。
“那不是鲍鱼,是将军帽,学名笠螺,蒸鸡蛋好吃。必须用刀猛地铲下来,动作慢了就不好搞了。太小了,费工夫,时间紧,我们只收大货。”
潮水慢慢上涨。
“我知道,这是花螺,市场上有卖的。”赵小茅用夹子拨拉着水里的贝,问徐大卫,“这几只也不大,要不要?”
“花螺,也叫东风螺,长不大。现在卖的都是养殖的,野生的太少了。这螺好味,收。”徐大卫一边说,一边寻找,忽然惊喜地大叫,“哈哈,收了一只宝贝!”
“什么宝贝?”赵小茅刚把花螺收进桶里,马上凑过来,“我看看。”
“只剩壳了。”徐大卫双手捧着一只紫色大贝壳,“肉已经没了。”
“真好看,晶莹光滑,这紫色这么鲜艳。“赵小茅接过贝壳,惊奇地说。
“色度这么纯正。” 徐大卫点头说。
“这叫什么贝?”
“这种贝属于宝螺。”
“你是老海岛了,讲讲宝螺吧。”
赵小茅把宝螺递给徐大卫,徐大卫接过宝螺。
“你要让我讲是什么纲什么属,我还讲不出,我知道宝螺虽然称为螺,但不是我们常见的海螺的样子,它不是那种螺旋状、顶部有尖头的塔状。”徐大卫拿过宝螺,指点着,“你看,它是卵圆形,壳体两边向内卷起,整体浑圆,像不像鸡蛋?它的背部隆起,下边是一条狭长的开口。开口两边有两排细细的如牙齿一样的突起,这叫唇齿。宝螺质地很坚硬,表面是一层厚厚的釉质,非常光滑,颜色有也很多样。现在工艺品市场上最常见的是虎皮斑贝,这个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叫个什么名字,要么是变异,要么是珍品。这么大个,有十几厘米吧,我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
徐大卫把宝螺递还给赵小茅。赵小茅两手捧着宝螺仔细地观看。
“这种亮丽的紫色,由深到浅从上到下渐变,在它的背上还有一个个向外洇晕的深紫色斑点,就像国画的笔墨。”
“螺口和唇齿像不像是洁白无瑕的陶瓷?”
“美轮美奂。”赵小茅轻轻地抚摸着宝螺,“真让人爱不释手。”
“你知道贝的意义吗?”
“这我知道,贝壳曾经做过钱币,象征着财富。你看,财、贵、货、贷、赊、账、购、资、贸、赚,还有买和卖的繁体字,都有一个‘贝’,都是和财有关。”赵小茅把宝螺在海水里涮了涮,数着滴着海水的指头一口气说了不少,接着又说,“还有贬义的,贫、贪、赔、赌、贿赂,等等也是,很多。”
“专业人士,不愧为汉语言专业毕业。”
“那是。还有很多,要不要听?”
“有一个重要的你没说。”徐大卫弯腰低头找海货,随口说了一句。
“哪个?”赵小茅歪着头,不服气地问。
“贞,坚贞的贞。” 徐大卫直起腰,一字一顿地说。
“哦,贞字呀。这个字不从贝。它原来和鼎是一个字,后来加了一个占卜的卜字。贞,又引申为国家的占卜之人,是有品德、有操守的人。”
“那你看它坚硬不坚硬?”
“坚硬呀。”
“不仅坚硬,而且特别耐腐蚀。”
“我明白了,它就是坚贞的象征。对吧?”
“对。”
“这紫色象征着什么呢?”赵小茅摩挲着宝螺,自问自答说,“紫色,在东方文化中象征着高贵和优雅的意义,所谓朱紫衣贵就有这个意思。在西方文化中象征着纯洁和永恒,还有奉献的意义。”
“天赐的生日礼物。我很正式地把它送给你。”
“我很高兴地收下,谢谢。” 赵小茅亲吻了宝螺一下,然后故作神秘地问,“哎你说,要是卖了,能卖多少钱?”
“那还不卖个百八十万的。”徐大卫用夸张的口气回答。
“我一定珍惜。锁在我工位的办公桌里,想你时,就拿出来看看,摸摸,感受一下它的温润和……”赵小茅话没说完,停住了。
“什么?”
赵小茅没有回答,发现了新风景。
“看,高处那是什么花?”
“走,上去看看。”
大片的黄花,长长的茎,在海风中摇摆着,显得那么自在,那么快活,那么得意。
“金黄色的花浪。碧海孤岛上,寂寞开无主。”她把采集的花抱在怀里,“过去在西北的时候,向往着大海。来到海南以后,看的最多的就是售楼部后面的那片海。今天,我更加领略了南海的美好风情。”
他把采集的花编成花环,戴在她的头上。
她抱着花束,望着远处的大海,白色的衣裙飘起。
他端起相机,按下了快门钮。
蓝天。
白云。
碧海。
黄花。
还有一对恋人。
海水淹没了回去的路。
“来,你提上桶和鞋。”徐大卫脱了靴子,半蹲着弯下身子,拍拍肩膀,“我背着你过去。”
“你背我?”
“快来。”
赵小茅搂着徐大卫的脖子,身体紧紧地贴着徐大卫的背。
徐大卫背着赵小茅在没膝深的水里上了岸,在沙滩上一直向着帐篷走去。